扬州
天完全黑了。现在是丑时,人一天中最困的时候。尽管我们在行动前意境睡了一会儿,还喝了一些锡兰红茶提神,但还是犯困,想必红毛夷的岗哨也已经睡熟了。
现在离江南的梅雨还有一个多月,也许是空气对流的原因,下起了小雨。雨打在身上有刺骨的寒冷感。不一会儿,整个街道都被水雾和雨滴弥漫,能见度降到了最低。
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我安排十个神机营士兵守在外围,五个神机营士兵准备支援,五个士兵跟着我手下的六个锦衣卫兄弟一起去抓人。我特地吩咐在那个可疑的井口安排两个人看守。
在院子门口,一个身手矫健的锦衣卫翻墙进门,不一会儿门就从里边打开,正在熟睡的红毛夷岗哨被那位兄弟捆了个结结实实。两名士兵迅速找到井口,一个用火铳对准里面,另一个提刀在一旁警戒。
我们一行10个人来到门口。我记得里面有六个红毛夷,前前后后被我们杀死一个抓住两个,就只有三个了。一名士兵猛地朝门撞去,整个身体和身上厚实的铠甲压垮了门板。他还瘫软在地上时,另一个士兵就对着正在用火绳枪瞄准大门的一个红毛夷开火,子弹打断了红毛夷的大臂,他正在瞄准的那一枪没能打出来,现在躺在地上嗷嗷乱叫。我们锦衣卫从盾牌后面飞身而出,以一个扇面在屋内搜索。不一会儿,黯然失神的东印度公司中华地区经理范德维尔就被从衣柜里揪出来。
随着一声怪叫,一个红毛夷从藏身处扑出来手持一把斧头砍向一个搜索前进的锦衣卫。锦衣卫用绣春刀格挡,精铁焠成的刀背却被劈成两半。正是卢卡斯。正当我以为今天的第一个损失要出现时,卢卡斯突然打开了一个酒桶,从里面跳了进去。兄弟们正要跳进去追,我知道他的逃生通道通往哪儿,就吩咐他们只留一个人在这儿看着,其他人都可以去看井口的热闹。我没想到井口那里会出纰漏。
可以清楚地看到,拿着火铳对准井口的士兵一定发现了什么。他端起枪,枪却没响。一定是因为雨淋湿了火药,枪哑火了。这个心急的士兵并没有抽出刀盾准备贴身肉搏,而是重新装填火药。他为此付出了代价。井里射出一枚子弹打中了他的肩部,尽管有铠甲的保护,他还是被巨大的动能和高温的火药打得晕了过去。另一个士兵来不及拔出腰间的火铳,用刀和盾牌与跳出井口披头散发肌肉遒劲挥舞着西班牙双刃剑的卢卡斯搏斗。神机营士兵三两下就被推开,卢卡斯向大门冲去,迎面撞上冲进来的五个神机营士兵,举起双刃剑劈头盖脸砍上去。士兵们来不及开枪,第一个用火铳去格挡,火铳被砍成两半,火药散落一地。
五个士兵用刀盾把他团团围住,我们也赶上前去。“这里是扬州城防部队,放下武器,举起手来,停止抵抗!”我用荷兰语喊道。卢卡斯看到我,他的猜想得到了印证,撞翻了两个士兵冲向我。我把绣春刀轻轻划出刀鞘,对付这个全靠力气和气势取胜的蛮子,只需要精准地把他右手的筋挑出来。
“砰”的一声,我还没动刀,卢卡斯就踩到了地上的火药,摔倒在地,不一会儿他就被五花大绑起来。三个被俘虏的红毛夷和受伤的士兵被抬上等候的五辆战车,神机营士兵和锦衣卫特务在旁边押送,回到驻地又花了半个时辰。我吩咐手下人去审问,自己休息去了。
早晨,我们停下其他工作。其他工作其实也没有多大意义,不过就是监视阉党和东林复社的官员、评估军队的忠诚度,在这些明知故问的问题面前我们宁愿当鸵鸟,不去关心它,毕竟大明根本不是换一个皇帝换一个首辅就能救得了的。
审问那几个小喽啰交给了刑部尚书解学龙,这可是史督亲自从南京请过来的,朝廷的人被告知是配合审问洪承畴的家属,所以对东林复社官员调动都很上心的马士英也没有怀疑,这也许是因为南京要举办每年夏季的斗蛐蛐大赛了,这位酷爱蛐蛐的大奸佞自然不会错过。我和锦衣卫们负责审问东印度公司中华地区经理范德维尔。为了施加心理压力,直接用荷兰语进行。
“范德维尔先生您好。听说范在贵国是贵族的头衔,马林这厢有礼了。”
“我的肩膀被你们的士兵粗鲁地打伤了!你们还讲不讲人权!”
“人权?”我眨了眨眼,一旁的锦衣卫心领神会,“我们是天朝上国,你们这些蛮夷的人权都是皇帝陛下赋予的,而我们直接代表皇权,我们想让你有人权的时候,自然会给你。”一旁的锦衣卫把手指伸进范德维尔的伤口转动,范德维尔嗷嗷大叫。真是的,又让刑部那个儒生尚书见笑话了。
“这算什么,只会酷刑的卑鄙小人!”范德维尔大吼,“什么天朝上国!什么蛮夷!我们联省共和国是主权国家!主权!你读过斯宾诺莎的书吗?”
这人在嘀咕什么鸟语?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吩咐那个锦衣卫加大力度。锦衣卫从柜子里摸出一坛辣椒酱。“老大,这坛你从成都带来给弟兄们改善生活的辣椒还没用过,今天咱把他开了如何?”锦衣卫一脸坏笑。好小子,真狠,我点点头,走出了房门。
当我一刻钟后再回来时,范德维尔一脸老实,用官话担保自己一定知无不言。
“你脸上那两片玻璃片是干嘛的?”
“这位官爷,小的这两个玻璃片唤做眼镜,用于改善目力,是鄙邦的列文虎克发明的。”
“嗯?拿来给爷瞧瞧。哦对了,你别叫自己小的了,干脆按照北边满清朝廷的叫法,叫奴才吧。”我把玩着那副眼镜,凑到自己眼前看看,确实清晰许多,想起之前杨霁说她念书时常常半夜偷偷秉烛看《水浒传》《三国演义》《金瓶梅》《拍案惊奇》这些被教书先生斥做末流的小说,以致于现在眼睛不太好使,看远处犯晕,不如让她试试这个叫眼镜的东西,“你还可以制作眼镜吗?”
“官爷,奴才回您的话,鄙邦在天朝泉州、厦门和澳门的商点都可以制作,包您满意。”
“你此前雇我去偷郑和下西洋文卷,是想要哪一部分?我猜猜,是不是最后一次下西洋的航海日记,记录了全船船员慢慢变成僵尸那一部分?”我明知故问,试探一下他。
“回官爷的话,奴才想要的不是这个,奴才想要的是南洋的水文资料和柔佛王国的记载,奴才现在后悔了,您就是借我一百个头也不敢了啊!”
“爷不要你一百个头,只要你一张对大明有用的嘴。”如果不是受过专业训练,我绝对要笑上好一阵子。
“是的是的,能为大明效劳是我们的荣幸,能做大明的鹰犬真幸福啊!”
这时,推门进来的刑部左侍郎朱之臣正好听到这番话,他愣了一下,一定是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这些龟儿子,一个字都不吐,你是啷个做到的!”他吃惊地对我耳语,又是熟悉的西南官话口音。
对这位成都老乡,我还是充满好感的,我年幼的时候在成都的石室官学念书那会儿,就听说成都内江有个叫朱之臣的考上了应天府的进士,七里八乡的坝坝宴摆了三天三夜。而且这个朱之臣可谓人生得意,考中的时候刚刚加冠,就被自贡最大的盐商相中当了上门女婿,又是洞房火烛夜又是金榜题名时,好不威风。
我笑而不语,指了指地上那一坛辣椒,朱之臣立刻心领神会。不一会儿,隔壁房间也传来了毛骨悚然的尖叫。
“那我们继续。你为什么想了解南洋和柔佛王国呢?”我言归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