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洪明之所以叫卢洪明,主要是因为他爸爸姓卢。
他爸爸姓卢,因为他爷爷姓卢。
他爷爷姓卢,因为跟了他太爷爷的姓。
他太爷爷姓卢……还得追着族谱往上翻,反正就是祖上姓卢,所以卢洪明只能姓卢,至于为什么叫洪明,据说出生那天阴转晴,下了半个月的大雨差点发洪水,偏巧他出生那天阴转晴,所以明就是代表了日出的意思。
卢家的人都觉得卢洪明是个吉兆,盼着他一生阴转晴,谁遇见谁走运,毕竟人家刚出生那年,也免了一个城市遭水涝的风险不是?
不过这事只有卢家人心里知道。
咱们做好事不留名,这就是风格!C城里,是卢洪明住的地方,水流颇多,分支无数,桥梁车道,井然有序。
可惜卢洪明最近是失业了。
至于为什么失业?一句话:领导家来亲戚了。这种情况下,没有合适的职位创造职位也要上啊!因此作为平日里最不会察言观色的那个,卢洪明几乎算是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开除,很荣幸的退位让贤,成了一个无业游民。
就是从卢洪明失业那天,C城又开始下雨,接连的一周,没有停过。
不知道是不是老太爷感受到了卢洪明的沮丧,所以落泪陪伴。
如今,卢洪明打着小伞走在雨里,没有悠闲和惬意,只有一堆的shit,fuck,和连绵不绝的老子好倒霉的抱怨。
今天是失业的第好几天,遗憾的是工作还是没有着落,今天的面试也是失败告终。
马路上一片冷清。
忽然,一辆汽车飞速驶过,路边的积水溅了卢洪明一身。
“操!”
汽车拖着尾音远驰而去,卢洪明爆发一声大骂,气得干脆甩了伞。
那是把破旧的灰伞,落在地上弹了弹,被一阵风吹出去好远,诡异的被天空中突然降下来的一道闪电劈中,冒着青烟知啦了几声,差点着起来。
“我操!”卢洪明又骂了一句。
这么邪性?
谁知道老天爷今天是不是看自己不顺眼……一时间突然庆幸自己丢了伞,不然倒霉的,十有八九变焦炭。
抬头看天,天上黑雾滚滚,闪电夹杂着滚云,端得是骇人。
“跟他妈世界末日似的。”
一个声音道出卢洪明心中的感叹。
卢洪明转过头,居然是个女的,穿着职业西装,漂亮的不得了。然而那句“他妈的”却是男子气概十足,夹杂着不耐烦。
“这么晚才派我出来,几十年了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她嘴里说着。
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卢洪明很想上去问一声美女要不要帮忙,又一想根本不认识,别被人当成了神经病就好了,于是自己走了。
临走前,他目送美女转了几步,消失在一道街口。
这时,卢洪明忽然退回来,把自己那把已经不冒烟了的伞捡起来,心想当成废品卖几根铁丝也是好的,丝毫不在乎此举是否吝啬,想来也没有人在意他为什么在大街上去捡一把刚被闪电劈过的破伞,反正人生的理由各种各样,借口多得是。
只是这一次,好像不用想什么借口了。
卢洪明才拿起伞,就觉得全身一阵发麻。
对,发麻。
伞里好像残存着一些剩余电力,电的他从手掌一直麻到后脑勺,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术,站在那里连迈个脚都做不到了。
意识倒是还在,想开口求个救。
奈何嘴唇木了,用力也只是颤抖一下。
活像中风了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冷风吹过,细雨也把卢洪明淋的湿透,他才勉强动了一下,头脑里像是多出了很多东西,驱赶不走,抓之不住。
当时卢洪明没有在意。
他只是跟个木头一样手脚不协调的走回了家,到家倒头就睡。
哦,对了。
卢洪明一个人住,在C城的市中心租的房子,父母都住在远郊的乡下,过来坐车都要几个小时,平时只有休息天,卢洪明才能回去家里,拿点妈妈做的酱菜,和父亲说上几句话,问问家里情况,再补贴一些家用。
大部分时候是不要的。
只有时候家里要出大件,或卢洪明该出力的时候,父亲才象征性的接他几百块钱。
比如农忙种地,秋收打谷。
严格来说,卢洪明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小子。
所以在这个城市的市中心,卢洪明活的非常困难,甚至可以说是艰难:房子是租的,租金贵的离谱,占去了工资的大半部分,吃饭偶尔自己做,大部分只能在外面吃,每个月真是剩不下什么钱来,导致卢洪明就是买件衣服,也要衬着工资富裕,发奖金的月份才能挑三拣四,无比吝啬的花出去几十上百块。
为此,卢洪明弄丢过好几任的女朋友。
没有几个女孩子,看得惯他小气吧啦的样子,其中有合适的也有不合适的,甚至有看不下去的,分手时还悄悄留给卢洪明一些分手费,然后无声无息的消失,或正大光明的结婚另觅良人。
卢洪明没有怨也没有恨,只是有时候会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不是鸭子,拿女人钱,多少有点伤尊严。
所以这钱卢洪明也没有花,都找了隐秘角落藏起来,想哪天故人重逢了,好还给人家,最好的一次,是赶上前任结婚,另搭了一百块随礼了……女孩一共留下两千,卢洪明搭了一百算是心意。
加起来一共两千一。
和人家交往了两个月,一个月一千,不知道是贵是便宜,反正是挺亏心的,并且伤的体无完肤。
想到差点就带人家回家见父母了,多少有点可惜。
婚礼上,一个大男人难过的几乎哭出来,可是坚持没有喝酒。
婚礼结束,就没有了什么后来。
反正打那以后,卢洪明不再相亲也拒绝自由恋爱,一心一意自己过日子,除了定期回家看看父母,给他们尽量多存一些钱,就没有了别的心念。
转眼之间,他也有三十了。
同龄的到了这个年纪,要么有家有室,要么事业有成,而他似乎还在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未来似乎永远没有未来,也没有出头的那一天了。
睡梦中,卢洪明也皱着眉头,脸上一抹苦笑。
多的是无可奈何。
窗外滴滴答答,房间里一片潮湿。
那把遭了雷劈的伞,卢洪明也跟僵尸似得走着路带回了家,没想起丢在外面,随手立在床边,此刻,那伞里缓缓流出的水珠微微闪着电光,旋转着盘旋在卢洪明眉心,一没而入,床上还是人形的卢洪明,突然碎做粉尘。
无数的粉尘在简陋的房间里无风而动,旋转重组,仿佛放大的基因版本,时而断裂时而愈合。
一时团缩,一时扩散。
“妈的,什么情况?”一个女人忽然打开了门,打开房门站在卢洪明屋里,一脸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卢洪明醒着,一定能认出这是傍晚时候遇见的女人。
可惜他现在甚至不成人形。
许是女人的到来惊醒了沉睡的意识,女人惊讶的发泄卢洪明竟然还活着,只是变成了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物质的东西,依稀能组成人脸的形状,
“救……”他慢慢用粉尘似的手伸向女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