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十三义士”救灾日记
5月13日 哪还在家坐得住
听说汶川发生大地震,宋志永坐不住了。12日当天晚上,他一个人心急火燎地先出发了。临走时,他给每位兄弟发了短信:“我先走了,你们随后跟上。”
13日中午,我们剩下的12个人如约赶到唐山抗震救灾纪念碑广场集合,大家都说:“哪还在家坐得住?”
紧接着,我们开始联系到北京的火车票。
5月14日 可以先立军令状,伤亡一律自负
上午7点从唐山出发,11点在北京上飞机,12点起飞,下午2点半到达成都双流机场。机组人员说因为地震,可能无法降落。乘客们不甘心,有人说:我们是送紧急物资的,非到成都不可。15分钟后,飞机终于正常着陆了,机上一片掌声。
到了天府广场,给宋志永打电话,知道他已经到了北川。我们立即拦住几辆出租车,可司机说,那边路不通。正着急时,一个年轻人过来说能带我们去。他又打电话找来朋友,一会儿工夫来了4辆私家车。
路上走了两个小时,晚上8点多赶到了绵阳。一路上全是送紧急物资的车,还能隐约看见许多房子都倒了。
九洲体育馆里人山人海。我找到绵阳团市委书记廖雪梅,她说北川现在非常危险,希望我们留在绵阳救灾。我们又找到指挥部,他们也说怕有危险。我说我们可以先立下军令状,伤亡一律自负,保证帮忙不添乱。最后,指挥部同意我们去北川,安排了5辆出租车志愿者带我们去。
上路了,路边的城镇几乎没有灯光。路中间随时有石头,有的甚至有一丈多高。走着走着出现一个三岔路口,一边写着北川方向,这时有人拦住了我们的车,说现在是深夜,任何人都不能走,而且今天余震非常大,危险。我们说明身份,他说那也不行。天下起了雨,已经深夜1点多了,我们只好到附近的安县指挥所暂住,被安排在一个帐篷里,夜里果然有余震。
5月15日 与宋志永在北川中学会合
凌晨3点,眯了两个小时,我们就起床了,继续往前走。
早上6点,快到北川时,汽车排成了行,部队官兵在随时待命,我们决定下车步行。
7点多,我们与宋志永终于在北川中学会合了。他是昨天下午到的,一路上也是千辛万苦,先是坐火车到郑州,然后坐出租车到西安,再换出租车到成都,又搭了辆摩托车,最后也是步行到的北川。
北川县城四面环山,要不是地震,肯定是个秀美的地方,但眼前的景象让人震惊,亡者的遗体正在被一具具抬出来。我们把随身的包集中在一块,赶紧与战士们一起搬运石块。只要发现一个生还者,周围都是一片欢呼声和掌声。
下午,按照供应部的要求,我们一起搬运救灾物资。晚上,供应部给了我们一顶帐篷,但是不够住,我、宋志永、王金龙几个年轻的,就睡在了外面。
5月16日 总书记来了
今天,我们在教学楼清运,有一个兄弟不小心踩到了钉子,出了很多血,我们想安排他回绵阳,但他说什么都不走,说好不容易进来,就不能随便离开。
上午,几个心理咨询专家来了。这里随处能看见满眼血丝的人在找亲人,随时都能听到女人的尖叫声和哭声,他们在呼唤亲人,哪怕见上最后一面也是个安慰。还有人说,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有的人担心是不是还有余震和疫情……这个时候,确实太需要心理专家了。
中午12点多,有人突然喊:“总书记来了!”两天前温总理刚来过,现在总书记又来了,我们很感动。
5月17日 夜里6级余震,头一次感到了害怕
北川的救援工作渐渐步入正轨,紧急物资的供应也相对充足了。同时,来自唐山市开平镇赵庄村、丰润区韩城镇东欢坨村、玉田县散水头镇全家沟村的志愿者也先后到达,最多的时候一共有69个人。
今天,我们以“宋志永爱心救援小分队”与“抗震救灾心理咨询志愿服务队”为基础,成立了“唐山市北川志愿者救灾指挥部”。宋志永任团长,刘金柱任总指挥,我任临时党支部书记。同时成立了几个小组:现场抢救组、心理咨询组、卫生清扫组、登山搜救组、物资抢运组。各小组每天8点开会,按照北川指挥部的要求开展工作。
大大小小的余震估计有上百次了吧,大家慢慢也习惯了。不过,今天晚上风雨交加,还发生了6级余震,我们的帐篷也漏了,大家都跑出来。谁也没经历过暴雨闪电、身处野外还有地震的这种感觉,头一次感到了害怕。
5月18日 从北川撤离
今天,北川的天气热起来了,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气味,令人窒息。防疫人员每天都在不间断地喷洒药水,经常能看到防疫志愿者进来,看来防疫的任务重起来了。
现在北川的电还没有通,每晚8点左右,有发电机供应简单照明。我们在废墟里拣到一个插头,解决了手机充电问题。苍蝇、蚊子也多起来了,灯的周围常常是一圈圈的飞虫。
今天下午,由于上游水库可能有危险,绵阳团市委要求我们尽快撤离北川。我们准备分头行动:刘金柱带一个队去九洲体育馆,为大家做心理咨询;我带一个队去安县,听说那里有几个乡镇受灾很严重。
下午3点半,我与唐山最后一批志愿者从北川撤离。有4个从北京来的志愿者,还有两个从重庆来的,都要跟我们一起走,说“还没干够呢”,真的没法拒绝他们,决定带着他们一起走。
晚上接到通知,要在明天奔赴重灾区晓坝镇,去引领从山里往外转移的村民。
5月19日 默哀后,大家举起右拳
今天是全国哀悼日第一天,下午两点,我把大家组织到空旷处。2点28分,从远处传来汽笛声,汽车声也不断响起。默哀时,好几个人忍不住哭出声来。眼前都是倒塌的楼房、滚落的巨石,心情没法不沉痛。默哀结束后,大家举起右拳,一起高声喊:众志成城,全力以赴!抗震救灾,重建家园!
5月20日 第一次吃到从锅里盛出来的饭
一大早,宋志永神秘地告诉我,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要过一个有意义的生日。他带我来到安置点,给了每个小孩20块钱,最后,他兜里的1000多块钱都给完了。
上午的任务仍然是装卸紧急物资和搭帐篷。今天需要搭40顶帐篷,可以容纳800人住。
中午,我们向当地老乡借了一口锅,给每人煮了一碗面和一个鸡蛋,给宋志永过一个特殊的生日。这是我们到灾区后,第一次吃到从锅里盛出来的饭。一对70多岁的老两口,还摘了朵鲜艳的大花送给宋志永。
5月21日 累得几乎走不动路
今天一天,我们建起了一个公共厕所,背了20多吨钢材、20多吨水泥,还搭了20顶帐篷。一天下来,累得几乎走不动路。
中午,我们还参加了“唐山市共青团爱心学校”的捐赠仪式。特地赶到灾区的唐山市委宣传部部长郭彦洪和副市长高瑞华代表唐山市委市政府,向绵阳捐赠了20万元。估计5天后,这个爱心学校就能投入使用。
5月22日 孩子的笑声冲淡悲伤
一上午,我们卸了7卡车的救灾物资。中午,安县的领导给我们送来了收音机、背心、电池、手套等一些物资。通过这几天的上下努力,灾民们基本上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情绪也比较稳定。
晚饭后,在灾民安置点里,我看到,大概有40个孩子围在一起,与几个美国来的志愿者做游戏,大家边做游戏边学习英语。孩子们的笑声,暂时冲淡了几天来的悲伤。
(来源:《人民日报》 口述:甄贵福 整理:王方杰 郭程亮)
生死60公里
汶川县检察院检察长孙力说:“我是带着使命和责任走出来的!”
孙力,四川省汶川县检察院检察长。
地震发生后,他受命前往重灾区漩口镇抗震救灾。在大地震中心地带,他走过了60公里的生死线。
5月12日,下午2时28分,突然间地动山摇。
当孙力意识到是地震后,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检察院和干警。
孙力和妻子跑出房间后,第一时间来到院里,马上清点人数,询问干警家里的情况。“当得知干警和家属没有伤亡时,我心里一下踏实了许多。”孙力说。
安顿好院里,孙力迅速赶到县委。根据县委安排,白天,孙力去一个乡察看灾情,安抚群众;晚上,他又组织干警执行治安巡逻任务。这一夜,他只在车里睡了三个钟头。
地震发生后,交通、通讯全部中断,灾情不明。13日一早,孙力接到任务:带领突击队,务必赶到指定位置——地震重灾区漩口镇。
三包饼干、三听牛奶——这就是突击队的全部粮食。
漩口镇距映秀镇10公里。映秀、漩口一线,位于岷江大峡谷,是这次汶川大地震的中心地带。
当时,天昏地暗,沙尘漫漫,余震不断。孙力带着突击队员,艰难步行了6个多小时后,到了213国道117公里处——路断了!他们不得不折回绵池镇。14日、15日,两天时间里,孙力带领突击队,一边就地参加抗震救灾,一边继续察看路况。到16日,孙力他们冲到了草坡一号隧道。隧道有800米长,洞口被山石封堵,只有一个很小的缝隙,刚好够一个人从中爬出来。第一个人爬出来后,瞭望山上飞石,瞅准飞石空隙,大喊一声“过!”就这样,孙力一行人闯了过来。
接下来,是两天一夜的强行军。
上面是飞石,下面是大河。孙力亲眼看到走在这条路上的好多人被飞石砸倒,他劝阻了40多人返回。
“我是带着使命和责任走出来的!这条生死路让我灵魂得到净化!”孙力告诉记者,强行军途中,有一个吊桥,已经斜了70度,一边的绳子已经断了,他只能站在板子上,拉着没有断的绳子,下面就是奔腾湍急的河水,“我有高血压,眼睛直直地往前看,不能看两边,硬是过去了……”从汶川县城到漩口镇,约60公里,孙力带着突击队员,走了5天,一双军用胶鞋走烂了,终于按县委要求赶到了指定位置。
“走在这样的路上,我的感觉都是幸福的!”孙力跺着脚下泥泞的路,对记者说。
见孙力率突击队赶到漩口镇,群众都伸出了大拇指:“你们是从生死线走出来的,你们是爱我们老百姓的!”在漩口镇孙力担任当地抗震救灾副总指挥,主要负责指挥部队搜救人员,搭建帐篷,转移群众,清理环境。
为采访孙力,记者颇费了一番周折——
在汶川县城,记者没有见到他——他在漩口镇抗震救灾。
在漩口镇抗震救灾指挥部,记者没有见到他——他去了赵家坪村。
在赵家坪村,记者没有见到他——他刚刚爬上两公里外的一个山坡,在处理遇难者遗体……
记者最终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忙着指挥全镇的防疫工作。
孙力说自己脾气很急,只要看到谁做事慢一些,就爱发脾气。在工作现场,记者几次见他对防疫人员还没有赶到着急,一个劲儿地催促赶快到现场。
从漩口到汶川县城的路还没有打通。
孙力时时惦记着检察院。在绵池镇滞留时,他就给党组成员写了一封信:我们现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灾难,希望党组成员精诚团结,通力合作,共同抗击灾难……
院里没有人员伤亡,让孙力很感欣慰。但旧办公楼塌了,新办公楼受损,让他很心疼、很焦急。“那是我们辛辛苦苦干起来的啊!我受命到漩口时,还深情地望了一眼我们的办公楼……”
孙力是一个乐观硬朗的羌族汉子。当记者问起他的家人时,他猛地停顿了一下。原来,他年近七十的母亲和弟弟一起住在茂县。茂县也是重灾区,因为道路不通,到现在,他还没有和他们联系上,“家里的房子质量不行,肯定是塌了……”他女儿在成都读书,他们只通过一次电话。电话好不容易打通了,女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是哭。孙力劝女儿:“你哭啥,爸爸走出了地震生死线,你要为爸爸骄傲啊!”
(新闻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赵信 蒋有才)
亲历北川记
5月13日这天,从成都到绵阳,一路上都可以看到谢了花的油菜和麦子已经发黄,也看得到零星的收割机趴在地里,但没有看到农民在工作。路上的车不少,开得快而沉默,有些还在右后镜上挂着红丝带,在成都,这就表示送援救物资的志愿车。
车进安县后变得崎岖,再也没有了菜籽和麦子,才知道自己其实很恐惧,一直在找加油站的我们看见右侧有个油站,拐进去,后面老段的车也跟着拐进去,几秒钟后听到后面一声巨响,扭头看见一辆蓝色的十轮大卡向山路边上撞去,翻到沟里车头变形,四个小伙满脸是血地爬出来,神情木木的站在山脚下发呆。从凌晨开始一直在下雨,路滑,他们跟得太紧了,没控制住卡车。
老段一直说可能是他拐得太急才导致后面的卡车翻出路面,可我们都知道这是这几天从安县到北川山路上常见的事,不过卡车小伙子还机警,开这种路况有句话叫“宁肯上山吃草,不肯下河喝水”,意思是撞向山坡就吃点皮肉苦,掉到崖下的河里,那就全车报销了。我们吼着“要不要帮忙”,四个小伙没说什么,边冲向加油站急救边扬手让我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