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半,在曲老师家吃过晚饭后,方知送罗溪下楼。
看着罗溪依然发红的眼睛,方知笑着说:“看来你陷得有点深噢!”她刮了刮罗溪的脸。
她们分开后,罗溪在七点左右回到单位宿舍。
她坐在书桌前,把方知送她的两本英语书打开,翻了翻。可她实在没有心情看下去,就又合上了书。
她拿起桌上那本《傲慢与偏见》,打开扉页。看着在自己画的那双眼睛上,林军加的那双剑眉。她趴在书上,感觉脑子有点乱。
这时她听见有人敲门,应该是林军吧,还会有谁?罗溪想着合上了书,她把新拿回来的两本书放在上面,走过去打开了门。
林军走进来,没等门关好就一把搂住了她。他用后背把门靠着关上,在门后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我都来了七八趟了,你这两天去哪了?”林军热切地看着罗溪的眼睛问。
“你哭过……发生什么事了?”林军焦急地看着她。
罗溪贴在他胸口,轻声说:“没什么事……就是去初中时的班主任家里,取了几本书。”
林军用双手捧起罗溪的头,确认她眼底没有什么悲伤的大事发生后,就亲吻起她的眼,她的唇……最后,他搂着罗溪在床边坐下。
“罗溪,我可能要离开几天……”林军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罗溪靠在他胸前,侧过头,看着他的脸。
林军继续沉重地说:“我在部队那几年,最为敬佩的一个人……我的排长,他在前几天的抗洪中,被洪水冲走了……今天他的遗体才在下游被找到……后天是他的葬礼,我要去参加……”
林军看了罗溪一眼,接着说:“我已经请了两周的假,想在四川多待几天。看能否帮排长家里,还有其他几个还在抗洪的战友做些啥……”
罗溪把头重又贴在他胸膛上,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林军用自己的一只大手,盖住她的小手,紧紧压在心口。
临到晚上走时,林军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传呼机。他对罗溪说:“这个给你。我走后要是找你,会给你发信息。还有,你一定要记住,往后不能不打招呼就消失。”
他重又把罗溪抱在怀里,把她的头贴在自己胸口……最后,他亲吻了一下罗溪的额头,起身离开。
林军走后,罗溪开始关注起电台里播放的新闻。她有一台收录机,原本是为着学英语练听力买的,现在她调到了四川广播电台,早晚都放在耳边。
以前罗溪很少关心别人的事,她本就是一个自保的人,只要外界不来干扰她的生存空间,她没有时间和兴趣去了解其他的事。
可这一次,在新闻里,听到的信息让她感到震惊:九八年夏天的这场特大洪水,全国有十几个省份都遭了灾,受灾面积竟然上亿亩,遭灾人口过千万……到目前,已经有上千人在洪灾中死去。
罗溪为林军揪着心,时时刻刻关注着他发来的消息,可他发的信息总是很短:
“我已到乐山,勿念,吻你。”
“排长今日已下葬,勿念,想你。”
“我已加入复员战友们自发组织的义务工兵队,现在宜宾参与救灾,勿念,非常地想你。”
……
他每隔两三天才发来一条信息,在这些信息的间隔里,罗溪坐卧不宁。
终于,两周时间就要过去了,已经到了八月初,林军应该回来了。罗溪紧张地等待着他回程的消息。
这一天晚上八点多,林军发来信息:九点钟在你办公室等我的电话。
罗溪看到后赶忙去了一趟厕所,拿了一本英语书,来到了办公室。
她在那看着书等着,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可书一页都没翻过。她干脆把书合上,趴在了桌上。
快到九点的时候,电话终于响了。罗溪把手放在胸口,平复了一两秒,抓起了听筒。
“罗溪,你还好吗?”林军在电话那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罗溪听后鼻子一阵发酸,她没有出声,赶紧用手擦了擦眼泪。
“罗溪,你在听吗?”林军继续用沙哑疲惫的声音问道。
“我在的,你啥时候回来?”罗溪终于问出声来。
“罗溪,我可能还要再待一段时间……我们抢修的那条路,还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完全修好。”
林军顿了顿,听到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急忙问:“罗溪,你能听到吗?你在听吗?”
罗溪擦了一把鼻子,说“在的。”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呆地握着话筒,坐在那里。
“罗溪,你生气了吗?”林军用极度困顿疲惫的声音接着问。
罗溪感觉,他就像是,几天都没有睡过觉的样子。就赶紧说:“没有……你不要再讲电话了,赶快去休息吧。”说完她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罗溪爬在桌上一动不动,让眼泪静静地流。她从来没有思念一个人到这种程度,这一刻她才懂得,什么是望穿秋水。
接下来的一个月天气依然闷热,立秋后都到了八月底,中午气温还在三十五度左右,就像这夏天过不完似的。
每年天气最热的时候,罗溪都不能好好吃饭,感觉消化不了,今年更是不能例外。到了九月初,她整个人清减了十几斤,还好,天气总算凉下来了。
林军最近基本每隔一天给她发一条信息,他们抢修的工程已接近尾声。
在九月十五这一天,罗溪终于接到林军发来的回程消息:如果一切顺利,我九月二十号赶回,非常非常地想你。
罗溪把传呼机捏在手心,看了许久。她都不知道,这个夏天是怎么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