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文雯却是一声怒喝,喝住了莫逆施的脚步。
苏无涯一惊,他虽不怕和莫逆施彻底翻脸,但也愿意此刻便和莫逆施甚至金燕宗撕破脸皮。只是文雯身份大为特殊,此刻骤然发怒,倒也不知意欲何为?
莫逆施骤然回首,眯着眼睛问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文雯哼了一声,道:“你打伤了秦游,就像这么走吗?“
莫逆施嘿嘿一笑,反而愈发有种桀骜,道:“那大小姐想要怎样?”
文雯喝道:“大丈夫恩怨分明,秦游是我玉壁山庄的大好男儿,岂能任你随意欺负了。今日他技不如人,我们无话好说。但适才秦游亲口所说,十年之内,必能胜你。他现在被你重伤昏迷,我便替他与你约战,好教天下人知道,玉壁山庄的男儿,并非只是口出狂言的人。”
莫逆施双眉一挑,看了一眼苏无涯,笑道:“嘿嘿,苏老,现如今玉壁山庄的这些少年们,当真是一个个气比天高呀!”
苏无涯潇洒一笑道:“年轻人,总该有些志气的,若是像我们这些糟老头,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莫逆施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文雯,道:“你要约战?又是要约的什么战?”
文雯这回却改了面色,突然踌躇起来,仿佛是自言自语道:“秦游这小子说是十年以后,不过我看你武功也就一般般,而且年纪也不小了,十年之后还在不在世都难说,不如就改成五年吧。”她抬起了头,看着那脸如猪肝色的莫逆施,大刺刺地道:“五年之后,就在此地,你敢与秦游一较高下吗?”
莫逆施年逾六十,虽是世外高人,可但凡上了年纪的人,对死字总是额外有些忌讳的,口听得文雯这恶毒无比地语言,当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哼道:“哼,大言不惭。就不知道这个臭小子心中,是否愿意让你叫他这般送命?”
文雯瞪大了眼睛,对着莫逆施怒目而视,道:“我们玉壁山庄的人个个铮铮铁骨,岂是你能明白的。五年之后,若是秦游没种和你比武,我便自认瞎了眼,亲自代他与你比武,你敢应战吗?”
玉壁山庄众人色变,连苏无涯也被他的话骇地一惊,只可惜话已出口,是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莫逆施怔了半响,终于哈哈一笑,道:“老夫很多年没遇见这般有意思的人了。”他止住了笑声,道:“我便给你们五年时间,看看你们这些心比天高的少年天才们,到底有多少才华。只不过那时,老夫却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他说完这些,再不多话,豁然转身,身形一阵飘忽,顿时便在众人眼中消失了。
苏无涯摇了摇头,捏了捏文雯地脸蛋,道:“你这痴儿,莫逆施武功极高,连我也忌他三分,你不知天高地厚,和他约战,不是生生将秦游往死路里逼吗?”
文雯撅了个小嘴,道:“他才没有像伯伯那么厉害呢,刚才他使出了‘浮屠金指’,不也是被伯伯轻易就破掉了吗?”
苏无涯揪着她的脸蛋,道:“丫头,你懂什么?莫逆施那是试探我的武功,并未使出全力。此人位居金燕宗尊者高位,盛名远播,武功极高,倘若全力与我相拼,我亦没有必胜把握。”
文雯哼了一声,显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人的武功竟然可以和苏无涯相比,眼睛转了一转,道:“那反正我话也说出口了。”她顿了一下,看着苏无涯那有些无奈的老脸,忽然大笑道:“五年之后,莫逆施都快老死了,哪有什么大事?”
苏无涯一声干笑,看着文雯那自己都显然不信的脸色,也只得长叹一声,不去理他。
琴香却不愿对这遥远未来的问题而烦恼太久,而是双手抱着苏无涯的胳膊,道:“苏伯伯,秦游受了重伤,你快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吧?”
苏无涯双眼微微眯着,闪烁着有些世故的智慧,笑道:“我听着那小子的呼吸,虽然微弱,却仍算平稳,应该并无大碍。嘿嘿,你们可莫要小看了这小子,莫逆施武功虽高,可一掌就想毙了他,也并非易事啊。”
琴香微微一惊,待要追问,苏无涯却已经走到了秦游身前,一把握住了秦游的腕脉,片刻之后笑道:“到底还是受了些内伤,回头自己调理调理,不出两个月,也就无妨了。”
琴香脸上微微变色,道:“两个月?苏伯伯,你不是说他并无大碍吗,怎么还要歇这么久?他伤得很重,是吗?”
苏无涯笑了笑,罕见地抚了抚琴香的脑袋,面带慈爱,过了片刻,才道:“两个月就能挡莫逆施一掌,这已然是很了不起的了。你们还当真以为那莫逆施是徒有虚名吗?”
琴香轻哼了一声,道:“哼,这个莫逆施恃强凌弱,欺负我们年幼。总有一日,我要练好了武功,去好好和他算这笔账。”
苏无涯哈哈一笑,道:“那你可得抓紧了。”他看着琴香有些疑惑的脸庞,笑道:“那儿可有位大小姐已经咒过了,莫逆施没几年就得老死了,你还不得抓紧呢?”
琴香不禁莞尔一笑,此刻苏无涯这样的大高手在旁,秦游也未伤及根本,更庆幸明日便可返回家乡,一时也乐得轻松。
苏无涯又看了一眼徐靖,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徐靖不敢怠慢,拱手拜道:“前辈,在下徐靖,乃是三公子凌风近日招入庄中的客卿。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苏无涯笑了笑,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卸掉莫逆施掌中的暗劲,这般本事,真了不起啊。”
徐靖听得明白,知道他是从自己和戴志诚接下了秦游的身子,看出了自己的内功不凡,心中暗喜,但嘴上却是毫不在乎,道:“前辈过誉了,此也非我一人之功,而是合了戴志诚之力,方才将将能够抵挡。”
苏无涯点了点头,道:“傲而不骄,是个不错的苗子。嘿嘿,这凌风的眼光,着实不差啊。”他脸上笑着,身子却已被琴香和文雯拉着走了,想来有些日子没见,要和这位亲切的“苏伯伯”好好诉诉衷肠了。
聂常宗安排了随从将秦游好生照顾,玉壁山庄自备有良药,和水喂了秦游吃了些,一时也无大碍。聂常宗安排好诸般事宜之后,终觉一身空虚,手足无力,这才不得已安下心来,好好养精蓄锐。
原本喧闹的人群,终于随着夜幕的深深降临,而变得安逸了。
在玉壁山庄众人栖息之地外的某处,夜幕当中,两道潇洒飘逸的人影并肩而立,竟各有一派宗师的气派。月光洒在他们二人脸上,其中一人赫然正是刚刚离开的莫逆施。而他身边那人,身形高大,更在莫逆施之上,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双眼布着淡淡莹光,负手而立,端得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只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若是瞧得仔细了,却可见他心神深处的一丝疲倦。
“掌门……”莫逆施低声叫了一声,一向倨傲的他,此刻竟也有些低声下气,也许是罕见地没能完成宗门交代给他的任务而有一些心虚吧。
他竟是金燕宗的掌门尊者,当今武林最富盛名的霸主——朱沐风!
他轻轻吐了一口长气,仿佛是在排除身体内深深的疲倦,毕竟再厉害的高手,要在三天之内,从近两千里之外的回雁峰赶到江南,那也必定是一身疲乏的。他清了清嗓子,语音之中有股一种难以自持地激动,问道:“少年体内的天煞之气,能否做真么?”
莫逆施微微低首,仿佛在回忆自己和秦游刚才的那一招对掌,终于狠狠点了点头,道:“虽然气息已然微弱,但必是天煞无疑。”
朱沐风的身子微微一颤,在终于得到了这个肯定的答案之后,饶是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由地动容。莫逆施看着黑暗中他微微颤抖的身影,心中却冒出了一个念头,“难不成本门宗内的那个传言,竟是真的吗?”
但朱沐风现在想的,显然并非是什么传言,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问道:“依你所看,苏无涯的武功,到底如何?”
莫逆施叹了口气,道:“此人以轻功闻名,但内力精深,亦是天下顶尖之列。我便是再年轻十岁,与他全力相搏,也未必能有更多的胜算。”
朱沐风“哦”了一声,道:“刚才你与他交手,他可曾使出了‘逍遥九宫步’的功夫了吗?”
莫逆施摇了摇头,叹道:“我一时大意,竟被秦游那小子用夺命拳头偷袭,更可恶地是这小子体内不但含了天煞之气,而且那风寒老头不知何时也在他体内暗藏了一道‘傲寒’冰封之气。我一时大意,被这冰封之气侵入了经脉,三日之内,怕是都无法发挥最大的功力了。”
朱沐风哼了一声,道:“这风寒尊者可真是无处不在啊。我们金燕宗若是这次真能夺得天煞,以后便再也不用如此忌惮他们了。便是对上阳谷,也更加有了底气。”他转头看了莫逆施一眼,又问道:“我日夜兼程,从回雁峰赶到此处,此刻最多只能使出五成功力,你亦受伤,而苏无涯却可谓以逸待劳。此战之胜负,你如何看?”
莫逆施凛然一惊,朱沐风言下之意,显然是要自己与他联手,合击苏无涯。他面色微变,道:“苏无涯武功再高,亦非我二人联手之敌。只是此事若是传出……”
朱沐风哼了一声,毅然决然道:“只要能夺得天煞,我金燕宗实力必将大涨。那时莫说神剑门、玉壁山庄等江湖宗门,便是那阳谷,也须忌我三分。”他看了一眼莫逆施,道:“为了得到这上古五大奇功当中最厉害的天煞,重振我金燕宗数百年声威,损耗些我等个人虚名,又算得了什么。你说是吗?”
莫逆施知他已是打定了主意,当下再不多言,道:“一切但听掌门安排。”
朱沐风冲着莫逆施淡淡一笑,道:“事成之后,师叔便是中兴我金燕宗的第一功臣,本宗的子孙后代们,以后都要口口相传师叔的种种光辉传奇了。”
莫逆施脸上微微一笑,道:“老夫活了一世,早已不图这些东西了。只要是对本宗有利,那老夫便义无反顾,更无犹豫了。”
朱沐风压低了声音,哈哈一笑,道:“有你这句话,何愁本宗不兴。”他眺目远观,又道:“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去吧。”说着便左脚便向玉壁山庄众人休息的地方迈出了一步。
莫逆施刚要跟上,却听到黑暗之中,忽然迎面传来一声尖啸之声,威势强悍,直冲朱沐风的面门。
黑夜当中瞧不清晰,朱沐风亦不敢冒险,顿时凝气于掌,双掌便犹如钢筋铁板一样,向着黑暗中的那件物什拍去。触手而感,分明是从地上捡起来的一块普通石子。
朱沐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刚才那一掌已然使出了三成内力,但是接触石子的掌缘之处,倒现在还隐隐作痛。更为关键的是,刚才扔石子那人,显然只是为了试探、或者是警告自己,尚未完全显露的他的本事。
朱沐风顿然停步,凝神静听,过了半响,却没有听见任何哪怕是意外呼吸的声音。当下抱拳道:“以阁下武功,必是天下一流人物,又何需藏头露尾呢?在下朱沐风,请阁下现身赐教。”
无边黑夜一片肃静,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朱沐风眼光六路,耳听八方,莫逆施亦向前半步,与朱沐风并肩而行。
过了半响,四周仍无半分声响。朱沐风和莫逆施对望一眼,同时趋步向前,身形稳健,似是从未受到任何干扰。
一声尖锐,似缓实急,片刻之间,一颗石子便已爆射到朱沐风身前。但这次朱沐风已早有准备,左手豁然伸出,如鹰爪一样,稳稳地将那几乎势不可挡的石子握在了自己手中。
黑暗中“啧啧”一声赞叹,仿佛是在赞赏朱沐风的武功。但朱沐风早已暗自留神,循着那若有若无的“啧啧”声响,左手再度甩出,那颗石子,当真怎么来便怎么去,又对着那无边黑暗劲射而去。
面对着朱沐风的反击,黑暗中的那人却没有半分惊慌,右掌豁然劈出,竟是凭着一生横练功夫,硬生生将爆射而来的石子档去。
朱沐风眉头一皱,不料此刻竟遇到了这样一个厉害的对手。
黑暗中那人反似有恃无恐,渐渐露出身形来,却是个身高九尺的壮汉,国子方脸,虎背熊腰,一身虬轧肌肉,仿佛是上古神兽一般,一双眼睛,射出如冷电般光芒,让人一见,便凛然生俱。
朱沐风见了他,眉头微微一皱,却仍是拍手叫好,道:“久闻玉壁山庄铁鳞卫赵贲乃龙虎之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莫逆施闻言暗惊,心中暗叫糟糕,怎么在此处碰上了这等瘟神。看来今日要夺“天煞”的计划,是再难施行了。
赵贲却没对这名震天下的金燕宗宗主有任何客气,浑厚的声音隆隆传来,“有我赵贲在此,容不得你们打玉壁山庄的主意。”
朱沐风见他出言不逊,顿时变了脸色,但暗忖自己与莫逆施竟无一人有十成之力,而玉壁山庄这一行显然已至少有苏无涯和赵贲这两大高手相伴,己方竟无半分胜算。他知道跟这等虎将多说无益,冷哼一声,大步而走。
莫逆施看了朱沐风一眼,亦不多话,随着他的脚步,并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