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手里还抓着一根剥了皮的蔷薇嫩茎。
银花一股儿气直往心头冒,把扫帚一扔就往外跑。
“爹!”何传礼叫了一声。
何家骏没应,也跟着往外跑。
何传礼自己小心的把毛笔搁在砚台上,关好偏屋的门才跑出去。
银花到的时候,那疯牛已经在溪边来回跑了几趟,地里本来就稀疏的小荷叶更是七零八落。
银花大叫一声,不知打哪儿拽了一根树枝就要上前赶。
“花儿!”
何家骏一把把人拖住。
不少得了消息的人家都紧张的在远处张望。
“这样不行,得想个法子。”
有年长的汉子开始组织胆大的拿了扁担锄头出来,准备把疯牛赶走。
现在地里的庄稼正是疯长的时候,糟蹋了补都补回来,若是叫疯牛冲到村子里,不知多少房舍、小儿会遭殃。
里正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组织几十个壮实的汉子举着锄头远远的一路吆喝,把疯牛逼到了一片树林里。
邻近村子里人大概也遭过殃,有人追过来帮忙。
银花没去凑那个热闹,卷了裤子小心的下了水检查。
“花儿,不打紧,肯定还会长出来的。”
银花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冲何家骏露了一个无力的笑容,上了田埂把脚在污水了洗干净,胡乱套上草鞋。
“等过几天再追一次肥看会不会好些。”
何家俊虽然不大操心地里的事儿,但也知道银花在这一块藕田里投了多少心血和铜子儿,一时也是无言。
“爹,娘!”
何传礼人小跑的慢,这会儿才到。
“你怎么跟着出来了?要是遇到疯牛怎么办?”何家骏责问道。
何传礼就怯怯的往银花身上靠。
“乖宝,疯牛知道是什么吗?”银花给何家骏使了个眼色,牵着何传礼问道。
何传礼摇了摇头,又记起娘说过别人问话要出声答话,“不知道。”
“疯牛就是大黄牛发了疯,到处乱跑,你想啊,黄牛能拉动一车的人呢,它乱跑起来撞到人身上会怎么样?”
何传礼眼睛就瞪大了。
“下次听到这个千万不要自己跑出来,晓得不?”银花交代道,“这次爹和娘也有不好,没跟我们乖宝说,不怪乖宝,但是乖宝一定要记住了啊。”
“嗯,乖宝晓得了。”何传礼用力的点着头应了,又伸手要抱。
去年银花刚来的时候,因为娃子长得瘦小,总忘记已经快四岁了,经常抱进抱出,后来小家伙又伤了腿,更是整日抱着,到现在,何传礼还喜欢要求抱。
“到爹这里来。”何家骏招了招手,“你娘累!”
何传礼心性儿好,半点儿不记恨方才还被老爹骂,直接扑了过去。
“银花妹子,银花妹子,快过去看看,那疯牛被打死了,大家伙正讨论怎么弄哩!”刘木匠媳妇儿匆匆忙忙的过来叫道。
银花应了一声,一家三口拐了个弯往村外的树林走去。
牛的主人也寻了来,一个老婆子坐在地上拍腿大哭,几兄弟愁眉苦脸的围在一旁。
有认识这家人的就在边上劝说。
“孙婆子,快别哭了,赶紧把这牛弄回去,能卖多少是多少。”
“好坏是没伤到人……”
“孙大,把你娘扶起来,牛没了,你们几兄弟吃两年苦可不就又是一头!”
说了好一会儿,那年纪大些汉子的才总算搭了话。
“各位乡亲们,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们兄弟几个养这牛也有好几年了,实在不知道今儿这牛是吃错了啥子东西……地里庄稼有糟蹋的,要愿意,等下晌去我家称几斤牛肉……”
说罢,又问了哪几家受了损。
银花打小就知道死物不能吃,因而下午去的时候,坚持要了十几斤粮食回来。
一斤牛肉可抵过二三十斤粗粮,孙婆子虽然满脸阴郁的嘀咕了几句,到底还是应了。
“家里不是好些日子没开荤了么?”何家骏背着粮食问道。
“那牛突然就发了疯,谁知道是不是得了病,会不会过人,可吃不得!”银花凑到何家骏耳边小声说道。
周围还有好几家得了牛肉的人家呢。
何家骏耳朵一热,心头就有些发痒,脑海里浮现出灯光下、佳人眉眼含春、肤如凝脂……
这身子原身并不懂得什么保养之道,虽有几分姿色,但操劳愁苦了几年也消磨的差不多了。但在那样的地方,银花学到最多的就如何吸引男人,把光线调的暗些、动作稍稍刻意一点儿……所谓“月下观美人”就是这样用的。
经此一事,银花心一直就是提着的:今年那藕田怕是收不到多少了,想过个好冬还得多想想法子。
何老娘每日去老三地里看一趟,就怕两口子折腾的颗粒无收,等靠茎叶扦插的番薯苗发出了嫩芽后才放了心。
今年春天雨水不是很足,好在大田村靠着河水,家家户户挑了水浇地,人受了点儿累,却没有耽误春播。
番薯扦插要得水多,银花连天连天的挑了四五日,等老天爷终于降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水,地里有了熵才停。
这天,银花用鸡蛋在小集上换了半斤有肥有瘦的猪肉,从院子边上的一小块明显更茂盛的番薯地里摘了一大堆番薯叶把肉蒸了。
那是育种后留下的老块根,长得比地里的快。
一家人在上学的小子们过来前美美的吃了一顿。
银花正收拾碗的时候,外面忽而传来一阵喧闹。
“何家俊,出来!”
“何家骏是不是住这里!”
两个头带小帽,身穿青衣,外罩对襟无袖红布背,腰间束着青丝织带的捕快站在院子外面高声叫喊起来。
有邻人瞧见了,一看那身衣服远远的就避开了。
银花心里也是“咯噔”一响,打起笑脸迎了出去。
“这是呢!两位差爷可是稀客……”
“是就对了,叫何家俊出来跟我们走一趟!”年纪大些的不耐烦的说道。
两人从县城走了小半天,好容易找到地方,做这样的苦差事怎么会有好脸色。
“两位差爷别急,劳烦您俩走了这半天路,先进来喝杯茶,也不急这一刻钟!差爷肚子饿不饿?我们这地方也没啥好东西,今儿恰好蒸了点儿肉,进来吃一顿再走也不晚哩。”
说着,银花就示意何家骏进屋去拿铜板儿。
好说歹说,又一人塞了几个铜子儿,两人才进屋。
银花把蒸的馍馍端出来,又把蒸菜在锅里热了一遍,抓了几样酱菜,特意滴了油进去拌了拌。
吃饱喝够,两人脸色才好了不少。
银花鼓着勇气,硬把两世积攒下来的对官差的恐惧压下去,笨拙的套话。
“这也不是啥子秘密,当今圣上发了诏令,那劳什子‘神仙醉’是害人的东西,叫把喝过的都抓回去强戒了……县城里早就闹得不像样子,我说小媳妇子也别推逃,你家男人要是沾了这东西,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好!”
那年长些的官差抹了抹嘴,一边说,一边还朝东方抱拳拜了拜。
“差爷,您可得明察,我家那口子以前虽说沾过,那可是年前的事儿了,已经有大半年没碰过了,这村里人都是可以作证的!”银花急切的说道。
“这不是我们能做主的,若真已经戒了,去关个一旬就没事了!”
虽说如此,那牢里可是好呆的。
何家老两口与何老大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都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搭话。
“花儿,别说了!我去一去,过几日自然能证明我清白,你在家好好顾着乖宝!”沉默到现在的何家俊开口说道。
“这怎么能行!”
银花焦急的扯了何家骏一下。
“就是这个理,我们还急着赶回去哩,这就走了!”
“等一下!”银花咬牙喊道,“差爷们来一趟不容易,别的我们没有,地里新鲜菜蔬是不缺的,两位差爷带一点儿回去,不值几个钱,差爷估计也不稀罕,尝个鲜也是好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快些,我们今天还得交差!”
银花拿了一个背筐出来,麻利的摘甘薯藤嫩尖、蒜薹、小青菜等,甚至还挖了几株葱放在里面。
趁着这个机会,银花不停的跟何家骏交代。
“……能低头就低头,啥都别多说……也别跟着别人一起闹,不然被冤枉是犯了瘾就坏了……你藏几个铜板儿,别不舍得,到时候瞅着机会送出去……我明天就去帮你打听情况……”
何家骏一一应了,背始终挺得笔直。
“三儿……”
人走了,何老娘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抹起了眼泪,“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娘——”
银花背过去擦了擦眼泪,一把将何传礼抱住,“没事儿,乖宝,那两人请你爹去帮忙了,等过几****爹就回来,你现在自己去写字,好不好?”
何传礼懂事的应了。
何老头与何老老大俩儿都愁眉苦脸的站在院子里。
“娘,您别坐地上,仔细身子!”银花用力把何老娘搀起来,“娘,您那边还有没有鸡蛋,借我几把,晚上我想去找里正明儿一起去县城,给做个证!”
“对!对!我们三儿早就好了,里正是晓得的!”何老娘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