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树林乃是索赤所种,意为边界,如若闯入,则会被射杀。
索赤乃是乌木王年轻之时与边界女子交好无意产下的男婴,后来战乱,乌木王起兵,又娶了后来的乌木王妃,虽然无子,但却从未将这个男孩带回贡图罗,乌木王死后,其弟阿萨里继承王位,贡图罗更是没有了这男婴的地位。这男婴后来渐渐长大,亦不屑于回贡图罗,干脆自立为王,划分部落,和阿萨里对抗。
索赤的部落论实力,当然不及阿萨里的百分之一,但其部落人都十分彪悍,而且善于四处游走,再加上他毕竟也有王室血统,阿萨里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两方都已稍稍安定下来,划分了边界,互不相扰。
蓝袍人此刻也拉紧了缰绳,减慢马速,朝旁边的少年人喊道,“不能再走了,过了这片树林就是索赤的地盘了,我们不能过去。”
年轻人拉住了马,远远盯向那片树林。
白狼就立在两株树的空隙里,也停了下来,静静望着他。
年轻人忽而火大,不顾蓝袍人的劝阻,径直朝树林奔去。
剩余的马群都静静立在远处,不敢上前。
少年的黑马跑出很远,蓝袍人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吩咐身后的人群往后撤回,后退了约了半里地之后,便就地扎营,休息停整。
少年人越过了树林,紧紧追向白狼。
树林之后依旧还是异常开阔的荒草地,唯一有所区别的是,草地的尽头,起了两座平缓的山丘,从两边往中间延伸,露出一条小口,那白狼就是往那小口逃去。
少年人加快了马速,紧追不舍。
忽而,空旷无人的枯草地上,迎面飞来了一只利箭!
那是一柄极快的箭,尖锐的圆箭头夹杂着利风几乎直袭少年人的面门,少年竟似完全不放在眼里,仅将身子轻轻往旁一歪,便轻轻松松躲过了那只箭。
远处山丘后伏着的一双眼眸忽而眯了眯。
几乎是同时,第二箭,又破空而来!
这一次,箭没有再射向少年人的脸,而是直直射向他的肚脐。除非这少年能瞬间移动到一尺之旁,否则无论他如何弯腰低头侧头,亦躲不开这一箭。
然而……少年做了一个令人惊异的举动。
他单手拉住了缰绳,只留一只腿还踩在马镫上,整个人,则是完全仰面朝旁边倒去,另外一只手和腿都荡到了空中,马背上空空如也,那一箭竟贴着马鞍一飞而过!
少年人一个回翻身,又重新跃上了马背,身子依旧是低低伏在马脖子处,眼睛死死盯着依旧还在往远处奔跑的白狼。
山丘之后,那双眼睛眯得更深。
第三支箭,终于来了。
这一次,既不是射向少年人的头,也不是射向他的身,而是,直直往下,要射中这少年坐下马的喉心!
少年人忽而在马上冷笑了一声。
“该我了。”
他反手从背后的箭筒里一把抓出了三只箭,左手迅速取弓,将弓拉成一张饱满的月牙形状,三只羽箭,顿时刷刷从空射出!
左右的两只朝着那山丘飞去,拉成了一个巨大的弧线,闪电一便射向了方才三箭的源头!
“糟了!”
躲山丘后的人立刻翻身朝下滚去——刷刷!
方才他伏地的地方,立刻稳稳插上了两只利箭,这两只箭的箭身都尽数没入了土中,唯有箭尾的一点羽毛留在了土外,力道之深,令人骇然。
倘若这伏在山丘后的不是一个动作也如闪电一般快的武士,那势必将会被这两箭给生生钉在地上!
还有一箭呢?山丘后的人有些惊奇。
因为那剩余的一只箭,竟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没有往空中微微上扬以达到可以落在山丘之后的效果,而是直直朝前射去,哧——将原先要射向那少年马的一箭,凭空穿为了两半!
这一劈之后,箭虽然已不及前刻的速度,但却并未下落,余势依然霸气,直直朝前,刷得一声,刺在了白狼松软的白毛之中。
“嗷呜——”
白狼在即将迈进山坳之时,倒地不起。
山丘之后的人似乎被此举激怒,立即大叫了一声,顿时,整个山坳四处都涌出了攒攒人群,那人一声令下,人群便立刻从山丘之上冲下,手里俱都拿着兵器,势要将那少年人一举拿下!
发令的人自然就是索赤。
他此行出来就是为了寻找丢失的宠物白狼古骨白,没有想到,竟有人在自己面前,在自己的领地上,猎杀了自己的狼!
“杀了他!”
部落里的武士们听到他的命令,都朝空中发出了阵阵吼声,少年人一看情势不好,竟也不再顾追捕了许久的猎物,而是飞快调转了缰绳,转身就跑。
然而索赤已经骑着烈马从后追上来。
少年胯下的马蹄如疾风,速度已经快到不可思议,然索赤身下的马却犹如一团火红的烈焰,比那少年人的马还要快,还要烈!
眼看那少年就快要被追上,他听到临近的马蹄声,却不肯回头张望,只是紧紧低伏在马背上,啪嗒一下又往后狠狠甩了一鞭。
少年的马果然又快了一些,但……依旧快不过索赤的马。
马鬃中渐渐沁出些许血红的水迹,浸在马鞍中马鞍上的颜色又深了几分——这本是一匹稀世的汗血宝马,但就算是宝马,跑了两天,也早已精疲力竭,何况身后的索赤身上所骑,乃是万马之王的赤兔!
索赤手中的绳索已经在空中挥舞,发出阵阵风声,绳索在空中旋转了数周之后,被猛然向前抛去——他要活生生套住那少年的马!
少年人还是紧紧伏在马背上,始终不曾回头。
套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落到那少年人的马头之上,忽然——少年人几乎以肉眼无法看清的动作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刀。
几乎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把刀,那或许是一柄奇异的什么东西,翻滚着深海一样的颜色,一瞬间,索赤几乎感觉自己听到了阵阵怒吼,竟像是大海奔腾的声音。
他只是怔了一瞬,少年的刀已经举起来,朝后挥去。
绳索在空中立刻被砍断为两截。
身后的人群中已经立刻有人端起了弓,这少年人亮出武器,已是挑衅的信号。
然索赤却忽而将手在空中一挥,示意身后的人不必动手,因为,他要亲自动手!
他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从背后的箭筒里掏箭,不计数量地刷刷朝这少年射去,少年低低伏着的后背,犹如一个巨大的靶子,完完全全落在他眼里。
但……
不仅是他自己,就连身后的百余人,也几乎全数惊呆了。
少年不曾回头,但他脑后仿佛长了眼睛,反手挥舞那一柄蓝刀,手臂舞动犹如天女散花,只见漫天蓝光,所有射向她的箭竟被她在空中全数劈断!
索赤忽而眯起眼来,那把刀——的确是个宝物。那个人,也的确是好身手。
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他不打算再杀这个人,他要活捉了他,并且,夺了他的刀!
这是箭筒里的最后一箭。
索赤缓缓在马上拉满了弓,这一箭,是那少年决计躲不开的地方——
刷!
箭射中了马后腿。
少年的马一软,霎时便往前倒去,少年人飞快脱离了马镫,伸脚在马上借力一踩,整个人便霎时飞到了空中。
索赤几乎疑心自己看错,因为那少年竟忽而就在枯黄的草地飞了起来,脚尖浮在草顶,有如蜻蜓点水一般飞速前行。
那是汉人的轻功。
索赤眼眸中渐渐凝出精光。
然而少年并没有跑出很远,他只是飞驰了一段路,然后便停了下来,转身站在了草丛里。
索赤的马如果再跑上一小段距离,便会直直撞上这个少年。
少年仿佛是算准了,因此故意站在这个地方,两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索赤和他的烈马直直朝他撞来。
这一撞,势必会死!
那少年竟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嘶——”
火红的烈马发出一阵激烈的嘶鸣,索赤整个人几乎是腾空跃起……他拉住了缰绳。
赤兔在离那少年不过三尺的地方勉强停住,嘶鸣不已。
索赤忍不住在马上放声大笑,“好!”
“我不杀你了。”他从马上翻身下来,笑道,“你是条汉子,我要和你做兄弟!”
他讲的是吐蕃语,其实在出口的一瞬间索赤就有些担忧这个少年是否能够听懂。
因为这少年显然不是西域人。
西疆人深目高鼻,眼珠只有蓝碧棕三色,皮肤和汉人一样,都是淡黄色,不过常年在野外的武士们,由于阳光日晒,皮肤会变成蜂蜜一样健康的棕色,比方说索赤和他身后的这群人,都是这样的颜色。
眼前的这少年肤色苍白,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哪怕是打猎这样剧烈的运动,他依旧穿着结实的皮革软甲,并不像索赤,仅仅穿着单薄的外衫。
这人比寻常男人要矮上一筹,不过索赤知道汉人都不高,那少年的身高,要是放在汉人之中,约莫也算是正常,但……他的眼眸……直到走进,索赤才惊异地发现,他的瞳孔,竟然是暗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