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玄,廊州。
秋日迷离,皇家贵胄。
“王爷……”
三千青丝独独被一根血玉簪束于发顶,锦衣猎猎,阳光洒在衣面上,其间暗红色的纹络若影若现。剑眉星目,猎豹般慵懒的眸子下,目光直指面前阻挠的属下。
“十一,”君北冥眸色渐深,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嗤笑一声道:“想要抗命?”
身旁的赤雪躁动的踢了踢马蹄。
望着君北冥微勾的唇角,十一脸色发白,汗顺着脸颊滑落。咬紧牙关,终是一言不发,跪在其前。
目光直指十一,君北冥转动着手上的血玉指环,身姿挺拔。
“腌臜的手段,他们也配?”
“分行,绕道。”
是日,廊州下的秋风夹杂着丝丝冷涩的味道。
算错了人心,君北冥未曾想到,此行竟出了奸细。
这,不干净了,终究是要好好清洗一番的。目光流转,眸中露出丝丝杀气。
君北冥向前进了一步,将手上的缰绳挥向十一。足尖点地,登萍渡水,飞鸟凌波,眨眼只余下一道残影。
“不要跟上来。”空气中独独只余下了这一句。
世人皆苦,皆渴望救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佛有灵,救赎万生。面向苍生,向黑暗撒了生的希望与光芒。
那年灾荒,身边之人多饿及食人。十一接二目睹,父亲杀了母亲,邻人食了父亲。于是十一带着妹妹躲进了地窖,日日听着外处的悲嚎与一些吵杂的声响。死死的捂着妹妹的嘴,泪一直滚落。
一日一日一日,外面终于静了下来,十一终于颤颤巍巍的从地窖爬了出来。
人间地狱,目之所及,破败、腐臭,令人作呕。一片静谧,就如同地窖那处埋葬的枯骨。
七岁的十一,没有落下一滴泪,反而露出了一抹微笑。
终于,那修罗之地也有了一道不灭的光。
那日阳光格外的明媚,驱散了村中地狱的气息。
救赎......
他遇见了君北冥。
十一那失去血色的唇角向上略微扬起,对于他而言君北冥就是他的光,只有永坠黑暗的人才知晓光的温暖。
这是十一的信仰。
既将之拖出了泥泞之域,自那年起,十一便奉上了自己的灵魂。
片刻,十一从地上缓缓的站起,握紧了缰绳,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牵了赤雪,十一向着林中的深处走去。一瘸一拐,后背的鲜血浸湿了衣衫,那是一处刀伤,似已见骨。
世人皆道,宸王君北冥是那嗜杀的修罗,冷血成性。
可世人却不知,偏偏这人拥有这世间最为至善的灵魂。
人人皆喜伪善,表面的表面,内里的内里。置身于黑暗最是向往着光明,实则早已腐臭。
置于圣人之境的指责最是恶心。
廊州如画里,山小望晴空。雨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此间。(改《秋登宣城谢眺北楼》唐?李白)
杏色的襦裙,发间缀着白玉流苏。手捧一坛桂花酿,携一把小锄,就着晚霞,凤兮正踏向那颗老梧桐。
脑间的流苏调皮的随着凤兮挥舞锄头的频率而晃动,夕阳映射下,不知晃了哪家的少年郎?
咔叭——
藏匿于梧桐树上的君北冥恍然间踩断了一小根树枝。
抬头,凤兮扬起那张不施粉黛而颜色似朝霞映雪的小脸,巧目流盼。
美人既醉,诸色酡些。眉如翠羽,眸似繁星。肌如白雪,腰似束素。
双目交接,一眼万年。呼吸一滞,君北冥左手扶着梧桐枝干,右手无处安放,只好藏于腰后。悄悄的,手心一片粘腻。
凤兮向着君北冥嫣然一笑,脸颊却觉发烫。这人,眉似远山、眼眸深邃,脸如雕刻、气质卓然。总之,俊美绝伦。
默默的,凤兮低下了那羞红了的脸蛋,双手扒拉着泥土,掩着坑中的桂花酿,同时也藏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心。
酒不醉人,人自醉。凤栖梧桐,桃花醉。
秋风拂过,梧桐叶落。凤兮,终是抬了头。
但,树上早已空空如也!
凤兮眼眸微黯,那处独留一根断枝。
这原来不是一个梦。
凤兮埋好桂花酿,迎面走向晚霞的最深处。
春风不解良人意,霞烟何日洒窗前?
是夜,凤兮的书桌上赫然摆着一幅画。
月色悠悠,那画上画的正是那颗老梧桐。
摇了摇头,凤兮哑然失笑,明日也该启程回京了。
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叶日明中。——刘翰《立秋》
月色氤氲,君北冥又回到了那颗梧桐树下,目之所及,正是凤兮藏酒之处。
目光闪烁,身形一闪,便隐匿在了这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