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染厂,除了一些管理部门,上班的大多数人是底层中的底层。
凌晨三点在数码分厂背后抽烟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个小个子叫李明,是本地人,家庭条件比较差,进厂做了一个机修工,机修工又累又脏没有什么大出息,但是一万块钱的月薪也够他养家糊口,照顾年幼的女儿。
今天与李明搭档的是同在程然集团工作了十年的电工眼镜,眼镜不苟言笑,听着李明的调侃,只是抽着烟,偶尔结巴着回复几句。
“眼镜,那个谁,那腿,那个白啊,你是不知道,看的哥们都有反应了”李明对着黑夜又是一阵意淫,“你..你...你搞得....好.......好像你....上上上上过一样”眼镜看着他那副恶心的样子有点恶心,回怼道。
“你哪里知道,她跟我暗送秋波呢,”
“波波波波你个波波波波去吧”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有些安静的车间外,显得有些突兀,这时从主干道方向射来一道手电筒的光。
“谁,是谁”
紧跟着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李明和眼镜赶忙站起来,总公司的值班领导带着两名保安匆匆的从他们身边跑过。
“喂,你们两个,跟我们一起来”值班领导略带惊恐的呼唤,让两个人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一路上也不知道要追什么,只是腾腾腾的爬污水钢板池的楼梯。
污水钢板池是由钢板焊接而成,用来沉淀污水发酵用的,一般都有一二十米的高度,五个人在污水池的周围转了一圈,李明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刚刚值班领导在做最后一次的巡查,这个时候的巡查效果最好,员工都困了,要么乘凉,要么睡着了。虽然查的本质是为了安全生产,但是每查扣一次,扣一到两百块钱,领导和属下就有一半的奖励,所以一般是员工恨死了巡夜的,巡夜的爱死了睡觉的。
当时值班领导和两名保安,在昏暗的灯光下悄悄的行走,没有打开手电自然是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走着走着,看到了一处角落里有一个浑身黑漆漆的人坐着,三人静悄悄的围了上去,猛的打开手电一照,那个人吓了一大跳,起身就跑,领导在那里楞了一下,这个人好生眼熟。
保安一看,领导愣住了,以为领导没反应过来,直接追了出去,口中大喊,“站住”这一声站住也把领导喊醒了过来,急忙追了上去,但是逃跑的人速度非常的快,几下就上了钢板池,直到刚刚要与李明和眼镜相遇的几秒钟前,那个男子一个纵身跃入了污水池,这才引来领导颤抖着声音喊着,“谁........是谁............”
谁那么想不开要跳污水池,污水池又臭又恶心,比化粪池还令人作呕,而且还没办法救。
又转了一圈,领导扶着走廊的栏杆喘着粗气,硕大的汗珠不断的从臃肿的脸庞上滴下,白色的半袖衬衫已经湿透,可能人实在太虚了,也可能是真的害怕。
值班任上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故,意味着整个公司都需要停产,还得从这个污水池里面捞人,污水池还得排干净,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哪里弄的好,上一回刚刚有过先例,如果政府部门稍作严查,可不是小事。
脑满肠肥的值班领导此刻真的是一筹莫展,这个时候李明看着有些糊涂,便问保安“兄弟,你们说有人跳污水池,看错了吧,怎么可能有人会跳污水池,而且刚才我们在那附近,根本没有看到有人上去啊”
保安一时间不置可否,便没有作答。
而这个时候值班领导脑子一转,故作坚定的说道
“嗯,很有可能是我们看错了,下去以后不要胡乱说话,吓着大家”
李明这个机灵鬼马上点头答是,下去的途中还跟领导攀谈。
值班的领导名叫苟友仲,是程然印染的办公室主任,强压着内心的恐惧走下来,象征性的与两名保安在各个厂房门口逛了一一下,叮嘱了一下,便回办公室了。
此刻四点半,天空已经露白,苟友仲对下是狐假虎威异常的严厉,对上是谄媚而苟且的,没有胆量隐瞒这件事,他静悄悄的坐着,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的增亮,丝毫没有困意。
回忆着刚才看到那个人的一刹那,灯光只是一瞬间的照耀,那个人也很快遮挡了起来,但是这个人他是很熟悉的,因为前不久,他才刚刚经手办理了他的死亡赔偿。
这个人是厂外的外包工安装设备的,在安装的过程中,大意的一脚踩到了电箱,正好有一根高压的线触碰到了他的身体,瞬间被烧焦,大家把他救下来后没有放在木板上,而是直接躺在地上,导致电流没有快速的被吸走,最后没有挽救回来。
亲自办理的赔偿,对这个人自然比较熟悉,想起刚才电筒的照耀看到的那一幕,与后来警察到场后他陪同查看时看到的脸一模一样,苟友仲更是一脸的胆战心惊,坐立不安,好在此刻时间过得飞快,时钟已经指向了七点钟,这个时候,主要领导都快到了.........
一辆a6疾奔着开进了程然的行政区域,到不是因为什么,可能是性格原因,翁长贵无论什么时候开车都是这么的迅速而着急。
翁长贵,年近60,行伍出身,在程然已经工作了大半辈子,对这个企业有着深厚的感情,他正是苟友仲的顶头上司,行政副总。
行政副总办公室,苟友仲已经把事情的前后告诉了翁长贵,翁长贵抽着二十二块的利群,不断的吞吐着浓重的烟雾,想了一会儿,翁长贵办公室大屏幕上的监控链接到了污水池,监控上果然很模糊的有一个影子跳进了钢板池。
看到这里苟友仲上前轻声的说“领导您看,就是这个影子,奇怪的是,你看,很模糊,但是我们几个人上去,监控就非常的清晰了”
翁长贵又猛吸一口,三四口把烟抽完,在烟灰缸里按下转了两下,看着监控说道“那是因为他快,快到监控都拍不下来”苟友仲不明白领导说的意思,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紧张的坐在凳子上看着监控。
翁长贵没有深言,这件事,事实上他也无法做出决定,这涉及到开厂之初选址的失误,他这样的老革命,见过的风浪也多,再次点燃一支烟,缓缓的开口说道
“小苟,这件事呢,我跟董事长办公室商量一下,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辞,不造谣,不信谣,并且安抚好部下,别让他们误导别人”言简意赅,翁长贵的言下之意,这件事我们会搞定,你们就做好自己的就行。
虽然事情是这个事情,但是一两句话就被领导推开,返回办公室的苟友仲,心里不是那么个滋味,这件事他自己本身做的也算不错,立即要求众人不要声张,一切安稳继续,什么副总,还不是跟我想的一样。
他当然不会记得,是李明的那句话才启发他下了那个决定,而这样的反应,仅仅是正常人应有的反应。
人总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仿佛一点点的小功劳,就把自己抬到了天上,没有被领导赏识,就会觉得这个领导是蠢蛋,赏识了,就想等着升官发财,没升,又会觉得自己做的白做。仿佛自己所留的每一滴汗都是对企业的尽责,每一句话都是企业的苦口良药。
苟友仲重重的将水杯一摔,一脸的凝重,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门,抬头一看是保安部的经理,保安部隶属他的门下,保安部经理此刻定是听说了昨夜的事,打听消息来了。
对于这个小人一样的经理,苟友仲是喜欢的,毕竟没事儿两个人经常勾搭着商量怎么欺上瞒下,为自己弄点好处。
保安部经理偷偷的跟苟友仲说,这件事处理的好,到时候都归功于副总了,处理的不好自己二人都会有过,到不如直接跟上头联络一下,提前告知上头底下的人也在努力。苟友仲听着,思索一番,想来不无道理。
保安部经理见主任听进了自己的意见,于是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主任,我跟董事长的驾驶员关系很好,要不要我跟他通个气,让他在董事长那里提一下,到时候,我们两个也不至于被遗忘,你觉得怎么样”
苟友仲听着看了看保安部经理,心想,这小子上下联通,到时候一有消息就能上达天厅,那自己以后还怎么驾驭他,就算这样做对自己有益,自己也要斩钉截铁的回绝他,断了他的一些念头。
“这件事,副总说了,是上层的事,你就不要太过于关心了,搞好自己的工作嘛,既然那两个保安已经跟你汇报了,那我再重申一遍,不许跟任何人提及这件事,清楚了没有”苟友仲严肃的盯着保安部经理,小人怎么样他自然是清楚得很,自己是怎么上来的,这个保安部的别想在自己手上玩花样。
保安部经理只得悻悻离去,但是他这么一说,让苟友仲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程然集团的行政总部在行政楼的顶楼,独立的地下停车场,独立的电梯直达。
顶楼的行政总部电梯大门一开,眼前是一个偌大的平台,平台上恍若一座小型的公园,缩小版的亭台楼阁,绿荫遍地,平台间传承了中华传统建筑的精髓,保持着传统建筑融古雅、简洁、富丽于一体的独特艺术风格,以大自然为皈依,含隐蓄秀,奥僻典雅,其简约雅致的外立面、富人情味的内庭结构、园林水系的和谐无不展示了此座大院的主人,是一个具备颇高修为的人。
翁长贵沿着长廊轻轻的走进了办公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