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梁甲印想起了前两天他帮表哥李泽南领进城的那个男人,心里不免紧张起来,他不会有啥意外吧。想着想着,后背心感觉一阵阵凉意。
进了刻字铺,猛地看到马队长坐在凳子上,一愣,连忙问道:“马队长,恁来啦?坐吧,坐吧,俺给恁倒茶。”说着,就端起桌子上的茶壶。
马队长笑笑,“俺还没问恁哩,恁刚才哪儿去了,街上乱成这样子恁就不怕?”
梁甲印“嗨”了一声,“俺铺子里进来四个日本兵,把俺赶出去了,俺只能到处胡逛悠呗。也不知道日本兵到俺铺子里干啥?”
马队长环视了屋子一圈,转换话题笑道:“俺就回乡下老家几天,来了就不见恁在樊家药铺门口摆摊儿了。一打听才说恁到这南大街上租房子开铺子了,正儿八经当开掌柜了。好啊,好。”
梁甲印也笑道:“这天不是凉了吗,大街上也待不住了,俺就租了个房子,先干着。”说着又拿来一盒烟,抽出一支给马队长点上。又拿来茶壶,准备给马队长倒茶水。
马队长摆摆手:“梁掌柜别忙活了,今天还是全城戒严,俺赶紧去巡逻了。”
梁甲印点点头,又喊梁甲俊道:“甲俊,过来见见马队长。”
梁甲俊跑过来:“马队长来了。”
马队长点点头:“行,那俺先过去了。恁今个的生意估摸着做不成了,还是关上门歇歇吧。”
梁甲印忙说道:“中中。哎,马队长,恁看,俺光说请您吃饭都说了好几回了。今天俺一定要请您吃饭。恁看是中午方便,还是晚上方便……”
马队长呵呵笑道:“中中中。不过改天吧,今个这情况,恁可都看到了,全城戒严,巡逻任务重,脱不开身。改天俺再过来。”
梁甲印连连点头:“中。改天马队长一定要过来啊。”说着,把马队长送出了门。走过去几步,马队长又拐回来,上下看着梁甲印,笑笑说:“老弟好歹也当了掌柜的了,总得弄身长袍马褂穿穿吧,那才像个当掌柜的样儿。干啥得像啥是吧,恁这身短打,在乡下,中。在这城里,可不中,不像个掌柜的。”
听马队长一说,梁甲印低头看看身上的黑褂子、黑裤子,笑了,“马队长恁说得在理,俺得空是得弄一身长袍马褂穿上,嘿嘿。俺听恁的,北边这家就是卖布的,多方便,等会就过去扯布,做一件长衫穿穿。”
马队长一笑,“哎,这就对了,人要衣裳马要鞍装,没一身行头可不中,不能叫人家瞧不起是吧。俺走了。”
马队长一走,弟弟拉住梁甲印进了里屋,“哥,可把俺吓坏了,恁到哪里去了。押人的汽车刚过去,外头响了一枪,咱店里的日本兵马上冲出去了,朝天放枪,命令大街上的人蹲下。俺吓得赶紧进来,把门关上。外头乒乒乓乓一会儿,抓走了好些人,哭爹喊娘的。”
梁甲印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记住,往后遇到这样的事,就待在铺子里,哪也别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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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甲印师兄。”
梁甲印抬头看去,是师弟毛汉卿,“师弟来了,来来,坐,坐,恁外出办事,还是找俺有啥事?”
毛汉卿叹口气坐下,“师兄恁知不知道,咱师傅可能要回他老家杞县了。”
梁甲印愣一下,“没听说啊,这一阵俺这忙活的,也没顾上看师傅去。”
“师傅近来老唉声叹气的,生意也少了很多。前天那个叫王记同的到店铺里,师傅好像跟他说了想回老家的意思。”
梁甲印点点头,“啊哦”一声,“生意不好也不是一家两家,兵荒马乱的,又是豫西大灾难,那会有个好啊。”
毛汉卿看着梁甲印,有些为难地说,“师兄,俺来找恁是想……”
梁甲印明白了,师弟有心事,“师弟恁说吧,啥事?”
毛汉卿直了直腰,“师兄,恁是知道的,俺才学了半年多,加上俺本来也愚笨,学得囫囵吞枣的,要是师傅走了,俺想跟着恁学,接着跟恁当徒弟。”
梁甲印当然想到了,从毛汉卿进店就想到了,没事毛汉卿不会来的。
梁甲印想了想说道:“师弟啊,俺也跟恁说实话,本来恁来也不是啥大事,可恁看俺这店铺太小,里屋住俺跟弟弟,都磨不开身。俺也想租赁个大点的门面房,一时还没找到。要不这样吧师弟,要是师傅确定要走了,刻字铺关门了,恁就过来知会俺一声。恁先回家十天半月的,等俺有了新店铺恁再来。”
毛汉卿一听有门,连忙应承,“中中中,那俺就回了,咱师傅一个人在铺子里,俺不敢耽误太久了。师傅不走就算,要是走了,俺一准会来给恁说。”
都快过年了,师傅要走也要到年后了吧,这两天是应该看看师傅去,其实开始摆摊就该看看师傅了,只是这事那事一个接一个,倒把看师傅忘了,真是不应该啊。下午就去吧,不能再拖了。
还没来得及看师傅,王记同就来到了铺子里。梁甲印连忙迎上前:“记同哥,你来啦。”
王记同看看一身黑洋布长衫的梁甲印,点点头笑了:“中啊甲印弟,还真像个掌柜的了。俺前几天怕恁刚开铺子,忙得很,就没敢来打扰,现在才过来看看。”
梁甲印连忙请坐:“记同哥,恁这咋说哩。啥打扰?俺知道药铺里也忙,恁还抽空来看俺。”
王记同看到梁甲俊也来了,笑道:“甲俊也来啦?”
梁甲俊叫了一声“记同哥”,又说道:“俺过来,想跟着俺哥学点手艺。”
王记同点点头:“好好,跟着恁哥学刻字好。”说完,又跟梁甲印说道:“甲印弟,我今天来是有几句话想说说。过去……”
“恁别都别说了,记同哥。”梁甲印连忙打断王记同:“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俺心里啥都没有。记同哥恁也别多想,咱们兄弟还是跟以前一样。恁再说那些,就是不把俺当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