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成片的油菜花挤满了田间地头,山坡上的杜鹃花开得如火如荼。远山葱茏,陈家墩沐浴在一片明媚的阳光下。
陈宝庆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桃树上,满树的桃花绚丽地绽放着,有一群蜜蜂在花间飞舞。
下午。房间里,一阵阵香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不时将蜜香的头发扬起,蜜香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母亲床边惬意地说:“妈,这风儿真香!”
“嗯,这是油菜花的香味儿。”徐桂枝躺在床对蜜香说。
“还有咱们家桃花的香味儿。”蜜香补充说。
“这你都闻出来了?你的小鼻子真灵!”徐桂枝夸赞说。
“妈,你没闻出来吗?”蜜香问。
“唉,妈老了,鼻子不中用了。”徐桂枝叹息道,忧伤地说,“妈这几年饱受风湿病折磨一直卧病在床上,这讨厌的风湿已经严重侵入到了妈的心脏,你看妈的手指也变形了,关节红肿,这四月潮湿的季节,更是让妈度日如年啊!唉,蜜香,看来妈是看不到你长大了。”
“妈,你看得到的!”蜜香抱着徐桂枝鼓励说,“等我长大了,我给你做饭、洗衣服、喂猪。”
“嗯,蜜香是个孝顺的孩子。”徐桂枝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妈,你千万不能死,死了村子里的小朋友更不跟我玩了,说我是克星。”蜜香摇着徐桂枝的手臂说。
徐桂枝听到蜜香这话,想起蜜香的身世,又联想到自己万一真的死了,蜜香岂不是更加孤苦无靠,于是眼泪忍不住滚了出来。
“妈,你别哭,我唱个歌给你听。”蜜香一边为徐桂枝擦拭眼泪,一边唱道,“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棵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徐桂枝听着听着,忍不住哭出声来,伸手一把将蜜香抱在胸前,大声泣诉说:“老天爷,这孩子的命咋就这么苦啊!我家蜜香多孝顺的孩子呀,你咋就不保佑我把她顺顺利利带大呢?!你眼瞎了吧?!你耳聋了吧?!……”
陈宝庆正好收工回来,在院子里听到徐桂枝哭喊,赶紧放下锄头朝屋内冲去。
陈宝庆走进房间,来到床前安慰徐桂枝说:“你看你,又想多了不是?!你放心,这病能治好,我今天听说桃岭村有个草药师,专治风湿病,等星期天金庚不上学,我去一趟,给你抓药回来吃。”
徐桂枝听此,灰心丧气说:“唉,这几年也没少吃药,可就是不见好,你去了又有什么用?”
“这次可不同了,邻村朱家的朱友珪老婆的风湿病还不比你厉害?腰都伸不直,这不都看好了?!”陈宝庆给徐桂枝打气说。
“果真有这么神?咋就以前没听说过呢?”徐桂枝有些不信说。
“嗨,你还别说,这个草药师还真是这两年冒出来的,据说他以前也就是个懂点文化的农民,从没行过医。”陈宝庆说。
“哦,还有这样的怪事,咋就一下子会看病了呢?”徐桂枝很好奇,问,“是谁传授他的?”
“这里面可有个故事。”陈宝庆笑道。
“啥故事呀,爸,你快讲给我们听。”蜜香在一旁催促。
“呵,我闺女也想听了?”陈宝庆摸着蜜香的头笑问。
“嗯,我想听,快说吧!”蜜香拉着陈宝庆的手撒娇道。
“好好好!现在就讲给你娘俩听好不?”陈宝庆开心地说。
“好!”蜜香拍手欢快地应道。
陈宝庆看了一眼她娘俩,讲述道:“桃岭村没有几户人家,又地处山间僻壤,平时鲜有陌生人经过。有一天雨夜,忽然有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坐在他家的屋檐下避雨,冻得浑身发抖。这个草药师见了,顿生怜悯之心,就将这位老人家请进了自家的屋内,做了饭给老人家吃,当晚,便让老人家留宿在自家屋内。第二天清早,老人家见这位草药师的老婆年纪不大,却佝偻的身子,行走起来身子几乎弯成了九十度,便问草药师老婆的情况。草药师告知说,以前老婆不是这样的,非常健康,只从前两年生完孩子坐月子刚满,就下到山下的冷浆田干了几天农活,结果就染上了风湿病,后来越来越严重,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女人的情况,跟我有些相似,我也是生完银庚后下田干活不小心得了这个鬼病的。”徐桂枝插话说。
“嗯,是跟你的病情差不多。”陈宝庆回应,笑道,“当初你不是逞强说自己的身体棒没事吗,让你不要下冷浆田就犟着要下,结果给染上风湿了吧?!”
“唉,后悔当初没听你的。”徐桂枝叹息着,又对蜜香说,“蜜香,你长大了可不要学我这么犟,女人的身子骨毕竟比不得男人,要学会保护自己!”
“嗯,我不学你。”蜜香似懂非懂地回应。
“蜜香乖!”陈宝庆拍着蜜香的头夸赞道,对徐桂枝说,“孩子懂啥,跟她说这些干嘛?”
“唉,还不是想到做女人难嘛!”徐桂枝叹息道,催促说,“你接着往下讲!”
“我讲到哪儿了?”陈宝庆笑问。
“讲到草药师介绍完自己老婆的病情。”徐桂枝提示说。
陈宝庆“哦”了一声,接着往下讲:“那个老人家听完草药师的介绍,又将草药师的老婆叫到跟前,为她把了一下脉后开了一副药方,吃过早饭后,便带着草药师在桃岭的大山里采挖了够吃一个月量的草药。又过了一天,老人家离别时,对草药师嘱咐说,一定要坚持吃满一个月的药,一天都不能落下,一个月后,他会再来。草药师问老人家家住何处,说到时自己带老婆去上门找他。老人家笑而不答,扬长而去。”
“后来那个老爷爷真的来了吗?”蜜香问。
“嗯,果然在刚满一个月的那天来了,一天不差。”陈宝庆答道。
“真神奇!后来呢?”徐桂枝问。
“当老人家一个月后来到草药师家时,见他老婆已经能够直起身子走路了。”陈宝庆说。
“才一个月就能直起身子走路了,这么神奇?”徐桂枝惊讶道,眼里闪着亮光,仿佛看到了自己病愈的希望。
“嗯!”陈宝庆点着头。
“再后来呢?”徐桂枝追问。
“老人家见草药师的老婆病情大有起色,又开了一个月剂量的方子给草药师,在草药师家住了三天,挖满了一个月量的草药,又教了草药师一些治风湿的方法就走了,打那以后,老人家再也没来过,草药师老婆的病也彻底康复了。从此以后,草药师就用那个老人家留下的方子给人看病养家糊口,据说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陈宝庆讲到这,徐桂枝感叹道:“真是好人有好报呀,应了这句古话。”
“嗯,所以你要有信心,再说邻村朱家朱友珪的老婆不也被那个草药师看好了么?”陈宝庆鼓励着徐桂枝,自信满满地说,“世上没有治不好的病,关键是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
“妈,那样我就不会克死你了。”蜜香高兴地说。
“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陈宝庆拍了一下蜜香的头。
“莫怪她,童言无忌嘛。”徐桂枝抚摸着蜜香的头,怜惜地说,“只从这两年我病情加重后,村子里流言蜚语多起来了,都把她当成灾星克星,以前很多跟她戏的小朋友都疏远了她,金庚银庚平时又要上学,没时间陪伴她,所以她孤独哇!”
“是呀爸,莲香、秀芝、妞妞、山崽、一撮毛、牛牛都不跟我戏了。”蜜香报了一大串名字。
陈宝庆听后,沉默了片刻,起身对徐桂枝说:“日头快下山了,金庚银庚也快放学回来了,我去做夜饭。”
“好,你去吧。”徐桂枝回应。
“爸,我去帮你洗菜。”蜜香说着,便跟陈宝庆去了厨房。
厨房里,陈宝庆坐在灶台前一边烧柴火一边跟蜜香说:“蜜香,下次可不能说让妈妈伤心的话。”
“嗯,好的。”蜜香一边洗菜一边应道。
“嗯,乖女儿。”陈宝庆夸赞说。
“爸,你说妈的病会好吗?”蜜香问。
“会好的,你放心,后天星期天我就去桃岭抓药。”陈宝庆安慰说。
“爸,他们为什么说我是克星呀?啥是克星呀?”蜜香问。
陈宝庆听后一愣,不知怎么回答好,就说:“克星是骂人的脏话,没啥意思,是他们嘴痒,别理他们。”
“嗯,他们才是克星呢,我是幸运星。”蜜香不服气说。
“对,你是咱们家的幸运星!”陈宝庆笑道。
“是呀,蜜香,你是咱们家最亮的幸运星!”金庚放下书包走了进来。
“哥,你回来了?”蜜香起身奔了过去。
金庚抱起她说:“走,哥带你去田里钓青蛙。”
“哥,我也跟你去。”银庚刚放学回来,听此抢着说。
“金庚,记得早点带他们俩回来吃夜饭!”徐桂枝在房间对金庚叮嘱道。
“好嘞!”金庚大声应道,带着银庚和蜜香走出了家门。
傍晚,太阳挂在西天,勤劳的蜜蜂还在花丛中忙个不停,牧归的牧童骑着牛吹着柳笛从田野上穿过,炊烟袅袅,晚霞绚烂,蛙声阵阵,一派壮美的田园风光。
在一处杂草丛生的田坎上,金庚银庚每人手上持一根小竹竿,上面垂着一根棉线,棉线下端绑着一只小蛤蟆做诱饵,兄弟俩在青草茂密的田坎下垂钓,蜜香拿着专门用来装青蛙的布袋在金庚银庚之间跑来跑去,一会儿金庚喊道:“蜜香快来接!”一会儿又是银庚喊道:“蜜香,快准备好,要上个大的了!”忙得蜜香头上汗津津的,不亦乐乎。
没一会儿,就钓了三四斤。此时天色渐晚,兄弟俩便带着蜜香回家。
“蜜香,开心吗?”走在回家的路上金庚问。
“开心!”蜜香一蹦一跳地说。
“回去我就把青蛙剐了,让爸炒给你吃。”金庚笑问,“喜欢吃吗?”
“喜欢!”蜜香快乐地说。
这时恰好一撮毛骑着水牛过来。在经过蜜香身边时,一撮毛冲蜜香喊道:“克星婆,快让开!”
银庚听了,一下子冲到一撮毛跟前,骂道:“一撮毛,你嘴痒是吧?!你骂谁呢?!”
“老子骂她!”一撮毛不服地指着蜜香,又连骂了几句,“克星婆!克星婆!”
金庚见此,顿时火起,骂道:“臭崽子,你还嘴硬是不?!”说着,举起手中钓青蛙的竹竿狠狠在一撮毛的牛屁股上抽了一下,水牛痛得一下子窜出老远,驮着一撮毛在田埂上狂奔起来,一撮毛赶紧将身子趴在牛背上,几次差点掉下来,样子十分狼狈。
蜜香见此,开心得大笑起来,望着一撮毛的背影骂道:“摔死一撮毛!摔死一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