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温久进去的第一天。
君紫平静地躺在摇晃的躺椅上，白皙的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微微撇头，透过指缝直直的看向大门口。
风声卷起一层细细的薄沙，黄沉的细碎粒子，轻飘飘地卷了一圈，又安稳地移了另一个地方。
她目光微沉，心里说不出什么别样的滋味，像以前这个时间点，她和温久应该在他的专属病房里，看他精美的解剖动作。
现在，倒像是自己故意打破了计划，显得无所事事的寂寥和懊恼。
而且，这院里都没有人来了。
比起之前警官的来去匆匆，以及李章的采访，都让这里显得有些人气，柳条新出的芽还在成长，她有些想一点点扯下它的冲动。
皱着眉头，坐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有些不快的阴冷。
目光看到一楼禁闭的杂物室，传来踹门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的，老旧的门不动分毫，只是传来闷闷的声音，在安静的四周显得格外清晰。
临近不久的长廊处，禁闭关着的门里，传来沙哑的快语，“又死一个，又死一个……”
君紫微勾唇，看到一脸平静走过来的小莲，喊道，“小莲。”
那女孩子一身护士服，面目平静，推着架子，轮子咕噜咕噜摩挲着地板，“院长。”
君紫站了起来，面对着她，笑得和蔼可亲，“先去那杂物室，给里面的病人打一针麻醉药。然后再去给喧哗的病人打一针。”
小莲点点头，“好的，院长，我知道了。”
君紫看她离开后，又悠悠然地躺在躺椅上，一摇一晃，一摇一晃。
……
小莲推开杂物室的门，灰尘扬起，鼻尖有些耸动，微微皱眉，嫌恶地用力拉了拉自己的面罩。
认认真真地注射麻醉药，抬起的针筒连接的锐利针管，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冷银白的冷光。
她紧紧地盯着针筒，平静的甩了甩，滴下几滴透明的液体。
看到那男人蜷缩着身体，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使劲地躲在墙角，目光惊悚的看着她，支支吾吾的想开口说话，又被毛巾堵住了嘴。
小莲慢慢走近，眼里有些笑意，轻声哄道，“乖，不疼的。护士姐姐打针很轻的。”
乍一看，笑起来如沐春风的模样，穿着一身护士服，阳光在身后照耀，她迎着光而来，像极了温柔的天使。
张森呜呜的痛哭流泪，不痛才怪。
他真是千不该万不该来这当护工，这里的人简直都不是人啊，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院长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院长，院长，你快回来吧。我快要死了。
张森腿脚抽搐了一下，感受到自己又被扒了裤子，打了屁股针，痛的只想哭爹喊娘，冰凉的液体顺着管子进来，他脑袋又晕晕乎乎的痛晕过去。
肚子自醒来后还在咕咕咕咕打鼓一样不停，现在主人一晕，就像战争还未开始就消声匿鼓。
张森绝望地闭上眼，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绝望，好歹来口饭啊。
小莲眼睛眨了眨，有些可爱地说，“护士姐姐打针一点都不疼的。宝宝真乖。一声都没叫出来。”
像是想到什么，笑眯眯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工具旁，拿起一个面包，慢慢地走回来，“宝宝都饿了啊。给你吃面包。吃了之后也要乖乖配合打针啊。”
她没有撕开包装袋，双手伸出，摸了摸他的脑袋，摸到他的鼻子，他的脸。
小莲的眼睛黑沉沉的，怒火显露在脸上有些狰狞，伸手执着地要去寻找他的嘴巴，只碰到卷成一团的毛巾，她闻到这房间封尘的味道有些想吐，心情不愉快地怒吼，“你的嘴巴在哪？！”
见手下乖巧的宝宝一句话都不吭，一巴掌就拍过去，拍在张森脸上，映出个红巴掌印子，力道之大也没法让手下宝宝开口。
小莲一下子坐在地上，喃喃地说，“啊不行！护士姐姐可是很温柔的！我就是护士姐姐，护士姐姐是我，而我怎么可以动手打可爱的宝宝呢？病人的家长会投诉的啊。”
她崩溃地伸手弄乱了自己的头发，毛毛躁躁的，眼睛失神，空洞无物，又想到什么，寻着方向哆哆嗦嗦地伸手过去。
拽到他嘴里含着的毛巾，随意扔掉在一边，一手摘掉自己的面罩，摸着自己的嘴，一手摸着他的嘴，模样吻合，上下两片，里面有牙齿。
小莲一下子笑起来，清秀的小脸上有些激动，“啊，找到了，你的嘴。”
伸手赶紧碰到自己拿来的面包，带着包装袋就直冲冲地塞进他嘴里，触碰到张森的喉咙，一阵刺痛，张森只觉得脑皮一紧，喉咙一痛，眼皮一颤，心里一抖，他便又醒来了。
绝望又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脸上。
娘的！
连麻醉都麻的不安生。
冷眼看这瞎子女人疯疯癫癫的说，“宝宝，你倒是吃呀，不然你饿了，你妈妈就要说我没照顾好你了。我就会被开除的。”
他都不敢再动了，害怕再来一下麻醉针，他就要睡到天荒地老了。
见这宝宝不理她，倒是拿开了塞进他嘴里的面包，扔在地上，“我懂了，宝宝已经吃饱了啊。”
笑着跟慈母一般，拍了拍他的头，“那你乖乖睡觉啊。护士姐姐还要给别的宝宝打针。”
她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在地上摸索，摸到自己掉落在地的护士帽，整整齐齐地戴了上去，仿佛又是刚刚进来那般冷静，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站起身来，悠悠然的离开了。
关上门后，一切又是黑暗的。
张森轻声咳了咳自己的嗓子，声带受了损，他有些恼怒自己的鲁莽，居然一醒来就费力的敲门，遭到这迫害。
也算是幸运，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酸疼的嘴巴，至少醒来后还能等个机会求救。
目光看到落地未开封的面包，努力的移动自己的身体，缓慢蠕动的像条虫，一边抽气一边麻木地想，要吃饱，要有希望，要逃出去，要活下来。
院长……
你可赶紧回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