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异国都市霓虹依旧,高塔顶端,她为自己涂上最美的口红。在落地前的几秒内,柳西脑海中并未闪过哪怕一丝后悔与恐惧。只因她知道,十四年前,便已将自己亲手埋葬,于那片行将忘却的花田中。
“那花,好香”。
最后一刻,柳西嘴角微微上扬,沉睡在永恒的花田里,脑海中始终弥漫着的,是青春的芳香。
倘若能如愿,那她想必已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
一九九八年七月十二日,柳西一生中最难以忘却的日子。不仅因为她年轻的生命几乎消逝于百年一遇的洪水中,更因为那个人,挽救了她的命,同时俘获了自己完整的心。之后每每回忆起那日,柳西身旁总是弥漫着一缕花香。她明白,这就是挚爱的味道。
那时刚满十八周岁的柳西,和闺蜜们在广场上肆意跳跃,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享受着这年夏季中难得的晴天。同众多高三学子一道,在高中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她们经历了身心的巨大考验,此刻终于可以喘一口气。那是高考还在七月举行的遥远年代,女孩们讨论着于几日前结束的高考,憧憬着与小城作别后象牙塔里的全新生活。这是每个人一生中难得的欢愉。
柳西永远是女孩中最耀眼的那个,在江边的小县城里,她的知名度是当红歌星都难以比拟的,全县统考的文科第一名总是属于这个面容姣好却又不失活泼的女孩。不出意外的话,柳西一定能考上她唯一填报的志愿——北京大学。
但这个戊寅之夏,却格外的漫长而难过,它是众多身处南国的人一生中最难以磨灭的记忆,柳西亦如是。中上游连日不断的暴雨,使得长江似一个早已涨满空气,却还在持续充气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尽管政府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人民子弟兵们早已牢牢加固了河堤,但灾难注定发生在意料之外。看似坚不可摧的山体,终究还是被洪水无情攻陷。在连日的高水位侵蚀下,青山拦腰垮塌。在那一瞬间,小城里仿佛回荡着死神的喧嚣,汹涌的洪水夹杂着山石,肆意涌入小城里,欲将一切敢于阻挡它的物体吞没。
广场上的几个女孩恐惧地朝着远离江水的方向拼命奔跑,她们没时间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也来不及判断洪水会不会淹到此地,此刻只能哭泣着、奔跑着。
伴随着急促的刹车声,柳西和另一个女孩重重地摔倒在路口转角。仓皇失措的司机尽管猛踩了脚刹车,但还是蹭到了两个女孩。司机颤抖地打开车门,下车查看女孩们的伤势,长舒了一口气。所幸并无大碍,女孩们只是膝盖和手肘磕伤。
谁曾想,危险便在此刻突然来袭。湍急的洪流瞬间席卷了刚刚爬起来,仍疼痛不已的女孩们,以及它可以夹裹的一切。
柳西拼命让自己的头露出水面,此刻她出奇的冷静。她明白自己倘若无法尽快抓住静止物的话,便没有了生的希望。
柳西挣扎着,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