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卓拿出秘笈,上面无甚灰尘,封面竖排赫然写着“三王论”。他认不得几个字,但夏侯轩曾教他认过字,这“三”、“王”两个字是学字之初时所要认的字,他还颇有印象,口中喃喃道:“幸好名字我是认得的,不然这书可怎么看得下去?”
翻开一页,只见一面的字,写得虽很齐整,可没几个字是他认得的,只好作罢。又往后翻去,直翻了十来页,都是一些他读了几句就读不懂的字。他气一上来,便将书一扔,起身乱跳乱叫,骂着老天说:“你这不知人的蠢材!为何这般戏弄我?给我生命,却叫我父母早早去世,那为何还要我活着?叫我在山中活不下去,终于诱我挖了自己娘亲的墓碑。却给我一本天书,除了开头三个字里面认得两个,后面都读不懂,岂不是要绝我生路?你这臭老天!蠢老天!”
他站立在瀑布之旁,感觉自己的声音还没瀑布的水声大,便扯着嗓子呐喊,不时又骂上几句。
心气散了,转过头来,朝地上一看,却见那书页被风刮来刮去,上面好像有小人跳舞。
他感觉颇为有趣,便走上前去,俯视之。
却见那一页一页上的图画接连翻动,画上小人便左右跳动,翻头跃马,各种意想不到的姿势皆有。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本书文字即止,后面都是一连串的武功身法,编书人心通九窍,想出将几套武功分开勾勒,若非连贯审视,却也难以学到精髓。
夏侯夫妇自诩世族大家,行事都是一板一眼,每看一面图画都细细查索,以为那些动作中暗藏玄机,呕心沥血,却终是学不到十成的架势。虽然文字中所传心法他俩都熟记于心,可招式一成也学不会,这武功又是极高深的,二人日夜修习,练得心火大涨,手中内力时常暴走,不受控制,可只学会了阳面的心法内功,却无阴面的招式辅佐,终是阳盛阴衰,心火如同阳炎一般日夜燃烧,内脏急速受损,苦不堪言。夏侯夫人身子较弱,因此早他一步逝世。
夏侯卓便对着那画中小人,一招一式地学了起来。可他练了数月,虽然筋骨日渐有力,可总不知不觉的感到寒冷。时值炎夏,山中如火,可一旦遇上下雨天,浑身便不停地打哆嗦。越是靠近瀑布的地方就越是让他难堪。他思来想去,一定是没有活动筋骨的原因。
因此,为了抵抗寒冷,他每逢雨天,便在瀑布旁练功。起初,越是修炼那些武功越是感到寒冷,他便觉得是自己身体素质不行,一定是平时吃的食物营养不足。见到瀑布上经常顺着水泄之势带上几只若隐若现的鱼,雨天时更甚,他便跑到瀑布水流接地之处,用自己学到的武功招式在瀑布中捉鱼。
谁知此法颇妙,那些鱼在瀑布疾速的水流中无法扭转躲避,却借水流之急隐在其中。夏侯卓武功不高,可心意坚定,誓要捉到鱼才罢。他又有了上乘武功招式,一举一动皆极为巧妙,受寒冻之苦,他的脑袋便比常人清醒专注十倍,因此注意力极为集中,故而捉起鱼来,得心应手。
忽有几日,接连淫雨缠绵,夏侯卓在竹庐中耐不住寒冻,便照旧来瀑布下捉鱼。谁知这些鱼都长着翅膀,常在快要得手之际飞出瀑布。夏侯卓一个不慎,以头抢上瀑布后面的石壁,撞个头晕眼花,坠到瀑布下积水深潭中,就要溺死。
他急要求生,双臂不停摆动,在水中狂作挣扎。刚突出水面,便被顶上一股水流吹了下去,又向下沉了不少。可头顶这一吹,他身上的寒意竟减了不少,他不清是何道理,却为了减弱冻感,又游上来。
找了一块突石,坐上冥想起来。头上便不断有水流倾泻下来,其势如同百斤巨石砸在头上,且力度持续,永不间断。夏侯卓不得不屏住呼吸,调动全身力量以抵抗它。谁知这一番下来,竟让夏侯卓的内力涨了不少,水泄之力远强过寒冻之力,夏侯卓以刚头铁臂硬撑,丹田之火熊熊燃烧,充斥整个头皮,才能护住他不受侵害。
雨势既止,瀑布水流便不似之前迅猛,夏侯卓便觉得轻松不少,可寒意转瞬即至,他为了与之抗衡,常日夜端坐瀑布之下。若是饥饿,便疾手从水泄中抓一只鱼来,催动内力,两指一划,鱼鳞便被刀削一般叶叶滑落。
夏侯卓无情无欲,不食油盐,便不忌讳生吃还是烤熟,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反而更喜欢那鲜血流进口中的快感,他思维非比常人,我们自然难以体会这种变态之心。
为了抗斗修炼“三王论”武功带来的寒疾,夏侯卓雨天必去受飞瀑之冲击,晴天便爬上山巅,对日狂舞。日间略有疲惫,便长睡数天不起,夜间总是端坐水下,年复一年,未有间断。他的武功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登峰造极,虽然身手只有“三王论”中粗略几招,可内力却浑厚刚猛,尝以一指切断雨中飞瀑,实为惊人。
他又是个无有七情六欲之人,只知饿吃困睡,随心随性,因此功力渐长,气息却混散于周身,不成形态,久而久之,便刺激得他情绪愈加极端,若是他要得到,身手到了就要取得,不然便要发狂,浑然与山中野兽无异。幸而居处雅致,他还记得自己生而为人,没有彻底成为山中的兽类。
他的武功来历便是如此,如今柳袭虽逃,他自然不惧,想着纵是他小娃娃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走出这囚笼山。再者,这山中一草一木都是他数十年陪伴的伙伴,到处都有他留下的陷阱、记号。周围野兽一旦靠近,不出两个时辰便成他的猎物,想他柳袭再有能耐,也绝无可能逃掉。因此乐得让他挣扎一会儿,再瞧瞧他本事到底如何。
夏侯卓见到柳袭那股子倔劲,实是想到了自己的童年。看柳袭眉眼中透着机灵劲,却又和自己颠倒过来,他不知为何,总想为难一下他,兴许是那双眼睛太有灵性,让人心生惭意,夏侯卓又是极为极端的人,心里不舒服,便一定要让对方不舒服,最后自己便就舒服了。
他这两天心肠火热,寒意渐少,总想吃点熟食,因此昨夜瀑布修炼之后,便去远一点的山上狩猎。因他久不在竹庐,屋内陈设各有积灰,所以杨暗误入此山中后,虽看山势,依着她师门传承寻到了这个瀑布,却以为这是一间废弃的竹庐,早就无人居住。
思索沉吟之间,夏侯卓早在院中架火烤熟了野兔,大快朵颐起来。他听林中鸟声,料想柳袭跑了不过才五里之地,还没过了半山腰。况且他这么没有经验,动作惊动飞鸟,岂不是不打自招,自己告诉了逃跑之径吗?
夏侯卓便更不以为意,一哼一嗯地品尝久违的野味,思索之余,又在脑中猥亵了一番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