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15元人民币租了一辆出租车，穿过横在瑞丽至姐告的320国道公路上的联检服务中心大楼，越过姐告大桥上的关境线，出租车径直把我拉到320国道的终点。这是本次行程所到的第一个海关边境区，也是第一次走到一条国道的尽头。320国道东起上海，西至姐告边境，它一头挑着国际都市大上海，一头挑着历史悠久的珠宝玉石摊，是我国从上海向西“3”字头的几条大通道之一，也是被人们称作“景观大道”之一的大道。下车后，首先在320国道的尽头标志——“天涯地角”前留影纪念后，随即开始参观游览。
姐告有大小三个国门。大国门是供大宗或正规进出口贸易和出入境人员通过的国门；小国门是边民互市的国门；另一个是供边境往来车辆通过的国门。
小国门外的几条街大都是玉石、珠宝饰品商店。小国门左侧，有一条“中缅一条街”，由国家领导人李铁映提写的街名被刊刻在街头石碑上。这条街，目前还不甚繁荣。大国门刚建设完毕，广场尚未硬化，采用石砂铺就。许多经营摄影的人，胸挂相机，手执样板照片，在广场上来回走动，等待着生意的到来；少数玉器游商向游人兜售着玉器。大国门左侧的免税商场的门里门外，摆满了巨大的加工精美的木化石工艺品；商场内的主要经营场地上，除了珠宝玉器，还是珠宝玉器。
赏。有观赏，有欣赏，有鉴赏等。我之赏玉，只能取第一种“赏”，即观赏。因为我不懂玉，只是看看热闹，饱饱眼福而已。如取第二种“赏”，欣赏。那你至少应感受得到所赏物品的美，能够领略到其中的意趣来才行。我因不懂玉，看不出其中的门道来，所以不能名之曰“欣赏”。第三种“赏”，鉴赏，就更加与我相去远了，那得要是专家级的。中央电视台有个“鉴宝”栏目，那里有时会有玉器藏品拿出来，专家们一看便知这玉器藏品的质地、年代、工艺、价值等，能为藏主说出个子、丑、寅、卯，一、二、三、四来，这些大师们的“赏”就叫鉴赏。
玉，谁都知道，它是一种质地细而有光泽，可用来雕刻成各式工艺品、装饰品、纪念品的石头。因玉具有跨越数百上千年而完好无损的质地特性，古时候皇帝用玉来刻印，叫玉玺；古代帝王的墓葬内，用玉制品作陪葬品、裹尸布；有钱人家用玉来做凤钗、手镯、玉龙、玉虎；用玉雕刻的艺术精品往往价值连城，并无数代地传承。用“玉”字组成的词更是数不胜数，占据着字典的数页篇幅；写玉的文学作品也不少，我曾看过一些，但大都记忆模糊了，无非是由玉引出的情牵爱连，悲欢离合或尔虞我诈，血争肉斗之类。新近看过的《玉碎》，是一部以抗日战争为背景的电视连续剧，主人公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形象和清皇宫中带出来的玉雕国宝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中国的玉文化底蕴深厚，历史悠久，曾经经历过“王玉阶段”和“民玉阶段”。也就是玉首先在王宫贵族之间品赏，以后普及开来，发展成全民爱玉。人们赞赏玉的净洁雅致，坚柔有度，纯净润软，琢之成器，因此，常用玉来形容、赞美人的品行。孔子也曾经说过：“君子比德于玉”。
今天，来到缅玉之乡，可以迈进玉石艺术品的殿堂去大饱一次眼福，还能趁机学到一些有关玉的知识，听到一些有关玉的故事了。我停止搜索存在于脑海深处的，在过去的日子里或是在抽象领域里接触过的关于“玉”的信息，从思维中回到现实，信步踏上一家商店门前的台阶。
我前脚刚迈进店门，后脚尚未移步进入，营业员便笑容可鞠地跟了过来：
“先生，想买玉吗？可以随便看看。”
“想买什么？这里是挂件专柜，这里是手镯专柜，是买镯子还是买挂件？”
“从外地来的吧？给夫人、女儿或者情人买件纪念品带回去，空手回去会不好意思的！”
一串又一串的问话和兜售的语言，把耳朵给装得满满的。我只是点头笑笑，没吱声。
在一个柜台前，我头刚低下去，服务员便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玉挂件放在我的面前：
“你看，这手工多好！质地又细腻又水润。”“要的话可以少一点。”
“你可以随便开个价，没关系的。”
我哼哼哈哈地应付着，不敢随便开口与人论价，更不敢言想买。我笑着走向另一个柜台。色彩各异的手镯一个紧挨着一个，价位从一、二百到一、二千，七、八千甚至上万元，数万元不等。我咋舌。这没深没浅的价格令我这个外行连热闹都没法看，而营业员依旧跟着又丢给我一串的劝售语。一个比一个口才好，一个比一个会劝导。时不时，还说得我阵阵脸红。我实在受不了，于是，走出了店门。
在昆明至瑞丽的卧铺汽车上，一位去瑞丽进玉器的湖南籍客商和我并排躺在铺位上，在天南地北地聊的过程中，我们谈了一阵子玉。他告诉我：玉这个行业水深得很。黄金有价玉无价，交易的人们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卖方可以喊齐天，买方可以还齐地。你价开高了，我不能生气。我还价低了，你也不能翻脸。但玉石行业的买卖有一定的行规，交易中有一定的礼数。买卖双方都必须依规矩，遵礼性进行交易，否则，就会发生不愉快。无论你买价值连城的巨作，还是买一个小小的纪念品、装饰品，都是如此。在你家店里，你给的价钱，我接受了，买了你的货。出了你的店门，你再以相同的货，相同的价卖给我，我可以不要；如果在你店里，我给了价转而不要，那就有失礼性了。往往在这时，卖方就有可能做出强你所买的非礼之举来，或者说些不中听的话气你、激你、洗刷你，直到你掏钱买下了事。这也正是我在玉器商店里，任你如何花言巧语，我一不还价，二不言买，只是哼哼、哈哈，甚至装聋作哑的原因。对于商家来说，齐天的标价让你难以猜出商品中的水份程度，从而构成你心中对商品价值的模糊。这种不确定的模糊，使他们在诡诈多变的交易中游刃有余。你出价低了，怕人家看你不起，你出价高了，行规礼性在那里，沾在手上回不转去，不买不行。人在天涯，不可以因一时的粗心而招惹是非和麻烦。所以，我只能在一阵哼哈后，没趣地走出店门。
顺姐告宽敞洁净的四号路大街，约一刻钟的步行，便到了玉城玉石毛料市场。
一进大门，一溜无枝无丫的合抱大的树桩立在那里，旁边帖着主人的联系方式：有意购买木化石者，请拨××电话。我看明明是木桩，怎么这些木桩还居然是化石？一阵好奇心驱使我走过去用食指和中指敲一敲，果真不是木结构，而是石头的感觉。哪来这么多，这么大的木材化石？这时我才想到刚才在大国门侧的免税商场门前见到的那些形体巨大，亮光闪烁的木化石工艺品，原来这就是它们的原材料。初见时，我还以为那些工艺品是木纹图案的树脂或是其他材料的制成品。看来，这些木化石工艺品还全都是一棵棵真真实实的木材化石。
在一块重若千斤的碧玉石毛料前，围了好些人在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什么。一个小伙子手拿一张封条正准备向石头上贴。我赶紧按动快门，拍下了这块外表裸露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碧玉的原石。
在听取议论和随后与玉石场一些生意人的摆谈中得知，做玉石，金钱、信誉、人格必须三管齐下，缺一不可。看玉石、论质地、做交易，不是向我一样通常人的看热闹。尤其是高品位的货，只能给懂行规并恪守玉石交易礼道和守信誉的人看。论价格要有耐性，不可信口开河。对于卖方来说，一块玉石毛料，巴不得有许多买家来看，看的人越多，价格不由自己说，谱气也就出来了。相互之间是在打一场短兵相接的心理战。如果你相玉的眼力不够，看差了或买高了，卖方何乐而不为？石头开了价就要交过定钱，贴上封条。封条在两天或议定的时间内不能拆。如果卖家拆了封条或将石头另卖了，卖家就失信了。买家可以不要或找卖家理赔。但如果没有拆封，到了预定的时间，你还过的价就不能不买。这就是玉石交易中的“诚信”。前面正待贴封条的那块巨石，就是买方已经开了价的货。
做玉石买卖是很考眼力的。自古以来，人们把做玉石生意叫“赌石”。好玉包在毛石里，就看你识不识货。玉石厂那么多人在挖石头，玉石不是每天都能挖出来的，即便挖到了，也难确定其品相，更不好判定能赚多少钱，还要看有没有真人能识其潜在的价值。
在缅甸北边，流传着这样一个有鼻子有眼的故事：
有一块近200斤重的石头，曾经被切开一块探其价值，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被仍在院子里当凳子坐。在缅甸炎热的高温里，坐石头比坐木凳会更加阴凉舒爽。后来，清理院子时，主人花钱找来一辆三轮车请他拉到郊外仍掉。
然而，那块石头和那个车夫的命运却从此奇迹般地发生了变化。不知是哪位高人看到了大石头里的玄机，指点车夫以30万元人民币将石头卖给一家商行，接着这家商行再以85万人民币转卖到了广东，后来又以两千万港元卖到了香港，据说这块石头现在的价格是1500万美元。
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地宝天财，你想要财，还得天给。难怪人们议论着古往今来，做玉石的人，有等死的，有累死的，有被人暗算整死的，也有捶胸蹬足气死的。
“神仙难识玉”。有时，玉就在表层，就象我照片中的那块巨石，但里面不一定就有。有时，表层看不见，你想不到玉会在石头的哪个部位出现。一块石头有一块石头的学问，一块石头有一块石头的机缘，使人一生都摸不清，研不透。玉之能吸引众多人为其终生研习，终身赌石，其妙处可能正在于此了。
在玉城的玉石原料市场，有加工完成的成品批发商店，有原料选切的加工间，有木化石的选料加工场。无数的工人们在刺耳的切割噪声中，在磨具腾起的石粉尘雾中辛勤地忙碌着。我问其中一个去方便回来的被石粉染得满头花白的年轻人：你们每月能收入多少？他说：“千把。”“千把”，那些标着昂贵价格的玉石艺术品，均出自他们的手，而这些手工艺人的月薪才“千把”。看来，做玉石生意的大款们在玩钱玩心，而这些苦力们却在玩命。
走出这个规模浩大的玉石城，我一直沉默着，在思索着什么，我也说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