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人家的官是捐的,郑管家再无怀疑,心中顿时满是鄙夷。
看你小子不学无术的样子,就知道考不上科举,毕竟老夫当年也是屡战屡败……最后还不是来朱府当了管家。
“敢问县令大人怎么称呼?”虽然心中鄙视,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
“赵文扬。”
郑管家眼睛一瞪,结巴道:“赵,赵文扬?扬州城有名的败家子?”
话一出口,意识到不对,忙干咳两声掩饰尴尬。
我靠,难怪人家有钱捐官啊。
“正是本少爷我。”赵文扬大喇喇承认。
赵匡胤目光悠悠地看着义子,这厮还有这么一段黑历史?难怪总觉得他不靠谱……
“赵县令来朱府,可有什么事情?”
他称呼“赵县令”而不是“赵大人”,显然并不怎么将赵文扬放在眼里。
赵文扬道:“朱夫子德高望重,乃文坛泰斗,本官刚刚上任,自是应该来拜会一番。郑管家不请本官进去喝杯茶吗?”
郑管家心中冷笑:什么拜会,你这官是捐来的哎,你充什么大尾巴狼?喝茶,我看打秋风才是真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不瞒赵县令,朱府今日有事,老爷恐怕无暇招待您,不如您改日再来。”
“哦,你且说说是什么事,本官看看能否帮上忙。”
郑管家微笑摇头道:“此事,赵县令怕是无能为力。”
“嗯?”
此时,一架马车飞速朝这边奔来,到了朱府门前,一个急停刹住了车。
门帘掀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颤巍巍地下了马车。
郑管家一见之下,也顾不得新任县令了,连忙迎了上去。
“刘婆婆,你可终于来了,快,快,老爷都快急死了!”
那位刘婆婆被两名家丁架着,脚不离地朝朱府飘去,忙问道:“贵府哪位夫人要生孩子?”
赵文扬等人相互看了看,朱府今日还真有事。
见赵匡胤并未离去的意思,赵文扬只得迈步朝里走去。
郑管家忙拉住他道:“哎,赵县令,我都说了,朱府大儿媳妇即将临盆,你这个时候到访,恐怕不妥吧?”
赵文扬招手将小虎唤了过来,又对郑管家道:“他的姐姐在朱府?”
郑管家忙摆手道:“没有的事,那个死丫头早就偷跑了。”
小虎怒道:“你放屁,我姐要是逃出来,早就来找我了!”
赵文扬微笑道:“你看,我带他进去看看,没有,这孩子也就死心了。”
说着,直接迈步而入。
郑管家忙又伸手阻拦。
赵文扬冷着脸道:“你一再阻拦本官,莫不是朱家之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没有,可是今日……”
“玛德,狗一样的东西,本官给你脸了,是不是?”赵文扬狠狠瞪了他一眼,大踏步走了进去。
这厮倒是代入极快,俨然已将自己当成了本地父母官。
郑官家恨得咬牙切齿,你属狗的啊?怎地说翻脸就翻脸!一跺脚也忙跟了上去。
进了朱府,赵文扬一回头发现赵匡胤并未跟来,只有德昭跟着走了进来。
也是,在古人看来女人生育是很污秽的,赵匡胤堂堂天子怎么来妇人生产地方。
赵德昭小声道:“兄弟,父皇说了,只要你能成功说服朱老头出面,就恢复你开国侯的爵位,封地就在盐城。”
赵文扬停下脚步道:“当真?”
“千真万确!”
赵文扬点了点头,看来朱老头在官家心中的分量很重啊。
郑管家领着刘稳婆径直去了后院。
院中站着一排伺候的家丁、丫鬟,一个六十左右的老者正焦急地踱着步,此人正是天下第一大儒,朱钧清。
“老爷,老爷,刘稳婆到了!”
刚进院,郑管家就大喊了起来。
朱钧清忙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刘稳婆的手道:“刘婆婆,老夫可就全拜托你了!”
刘稳婆从事接生行当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见惯了各种场面,一看就知道产妇遇到了问题。
她一边朝房间里走,一边随口问道:“产妇是什么时候见红的?”
刘稳婆说这话的时候,看向几名伺候的丫鬟,几人纷纷摇头。
却听朱钧清道:“有半个时辰了。”
一行人进了房间,赵文扬微微皱眉,怎么朱钧清也跟着进去了?
我靠,你儿媳生孩子啊,你当公公的进去凑什么热闹?
果然,没一会儿,朱钧清就被撵了出来。
郑管家忙趁着这个空档,上前介绍了赵文扬这位新任县令。
朱钧清打量着这位年轻县令,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厮的官八成是捐来的。
心中登时有了几分轻视,想他文坛大儒,门生遍天下,考上功名做官的也不在少数。
“原来是赵县令,真是年轻有为啊。”
朱钧清很敷衍地客套了两句,眼睛却始终未离开产房。
他倒不是有意冷落对方,实在是心中焦灼万分,没那个心情。
事实上朱钧清虽然不刁赵官家,可对当地的父母官还是多少给些面子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他是明白的。
赵文扬随口问道:“令儿媳是第一次生育?”
朱钧清瞪眼看着他,我靠,这种隐私问题你怎问得出口?
赵文扬纯粹是出于职业习惯,一般情况下二胎要比一胎好生育许多。
朱钧清叹口气道:“里面的是我大儿媳,我那苦命的儿去年病故,天可怜见,留下了个遗腹子,也算能延续我儿骨血……可是,今早大儿媳不小心跌倒了,这不就早产了,老天保佑啊!”
说完双手合十,念了几句经文。
赵文扬这才明白,难怪老头那么紧张。
看朱钧清颇有几分儒雅名士的气质,又这么大年纪了,祸害黄花大闺女的腌臜事,会不会是手下人干的,他并不知情?
“赵县令此来何事啊?”
赵文扬也不隐瞒,将唐国使团来访,想要他参与接待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朱钧清摆手道:“老夫闲云野鹤惯了,已多年不问政事了,赵大人不必多费口舌了。”
朱钧清有自己的算盘,赵匡胤登基,各种抨击的文章他没少写,甚至李重进起兵时的那篇《讨贼檄文》,也是他命学生代写的,他在淮南文人群体中隐然便是领袖地位。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赵匡胤恨他狠得牙痒痒,却不敢动他。
若是朱钧清投靠了朝廷,那就等于丧失了淮南文人领袖的位子,到时候没了顾忌的赵匡胤,还能那么容忍他吗?
这笔账,朱钧清已经反复算过很多次了,所以才会一再拒绝赵匡胤的招揽。
他不想做官吗?
做梦都想!
可没办法啊,成于名,也被名所绑架啊……
此时房门突然打开,刘稳婆满手是血地跑了出来,神色惊骇道:“不好了,产妇大出血,快请郎中吧!”
朱钧清两腿发软,差点瘫倒,幸亏郑管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快快,快去请郎中!”
赵文扬皱眉,大出血这种危急病情,等到郎中赶到,产妇怕是早因失血过多而亡了,况且这个时代的郎中也不一定具备有效的急救手段。
“我进去看看。”
医者仁心,赵文扬终归是不忍心看着两条生命就这么在眼前消逝。
朱钧清一把拉住了他,怒道:“你,你进去看什么!”
我靠,这厮怎地如此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