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等了好大一会,车子依然还没有动,也没见有人过来喊上车,或者上船,久而久之,人就有些着急了。田毛头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去码头打听,这才知道火轮船坏了,已经派了人去长沙买零件。火轮船一时半会开不了,只能去喊人来帮忙,用劳力来拉载汽车的板船过河。喊人的也已经走了,要到东乡才能喊来劳力,现在是中午,人哪能那么快就喊得过来。
田毛头跟李昭福说:“要不我们过河走路去东乡?”
“有多远?”
“十几里路。”
李昭福说道:“大人倒没什么,带着小孩呢。反正吃饭了,不急,再等等看。”
没过多久,沉在水中的竹缆子被拖了起来,在将军墩上缠绕几圈就算是系好了。一会儿,载着汽车的板船从对岸的树叶丛中出现了。李昭福这才发现,对岸有好多树的树干都淹没到浑浊的水里面去了。
翠娥也跑过来看。吃饱了饭,她再次活跃起来,扔下红生不管,自己一个人一会这里,一会那里,跑上跑下的,也不知道忙乎些什么。
李昭福对翠娥喊道:“到处是烂泥巴,你注意点!”
翠娥跳过来问道:“水里面也有树长出来吗?”
“是被水淹了,水退了树就会出来的,这和池塘涨水是一样。”
“池塘涨水,淹不到树。”
“淹不到树也能淹到草唦!”
“你净哄人!”
李昭福笑了。他看着这些,也觉得新鲜,尽管在这里他的年纪最大,可知道的并不比谁多。
杨开可也过来了,好多人都过来了,踩在岸边的烂泥中,急切地等待着,尽管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急也没用。看着河那边晃悠悠的渡船,好几个人不无担心地在问:“那船怎么那样小?”
船上放着一台客车,旁边还站着好多人。船开始是横着的,快到河中间的时候,船体慢慢地偏向右边。李昭福看出来了,还以为本该这样,就像车子拐弯时也要偏向一边一样。
再往河中间来,船上的人一下子叫嚷开了。很快,船上发生了惊慌,好些人尖叫着直跳脚。两岸地人也跟着大呼小叫起来。
杨开可直勾勾的看着,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田毛头听别人说是甲板进水了,连忙走过来跟大家解释。
有一个人好像很内行,站在水边,十分着急地对着船大吼。可再怎么也看不到船上有人应答他。船离得太远了,他的喊声,船上的人根本就听不着。就在这十分焦急之时,人们发现船头在慢慢变向,向着了来水的方向。变了向,船就没有先前偏得厉害了,摇摇晃晃地流到了下游好远的地方。这时,号子喊起来了,船上所有的船夫,包括一些旅客都在拿着一根缆绳。不是缆绳,是竹缆,应该就是将军墩上这根:李昭福看清楚了。
船体猛地一个颤抖,船头差点没入了水中,又引发了一阵惊呼和船上小孩的啼哭声。接着,好些人在往后走,走到老后面去了。这样船头才慢慢从水里起来了一些。
船慢慢地靠向这边河岸,这时,七八个船夫把很长的篙子插在岸上草丛里使劲撑着,整个身体都快倒下去了。而拉纤绳的还在拉,号子声应着有力的节奏,更加响亮了。
再过一会,板船靠码头了,跳板也放下来了,上面的汽车也开动了。直到这个时候,事情才告一段落,砰砰直跳的心才慢慢缓和下来。
板船的车和人下来后,上去的不是排在最前边的装货的车,而是李昭福他们坐的客车,好几个人招呼客车乘客上船。那位带着红袖箍的人站在船头迎接着大家,微笑着跟上船的人打招呼、说话。
李昭福没有跟这人说话,他看到一些人从船肚子里提出水来,三五个人一堆,有四堆。李昭福这才知道船肚子没有连通,可能隔着几道墙。只是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水,他想去告诉他们应该把水全舀出来,千万不能偷懒。
杨开可不敢上船,李昭福走回去劝他,说大家都上去了,不会有事的。杨开可还是不敢上船,他说就算船不偏他也不敢上船,何况船还会偏呢。带红袖箍那人过来跟杨开可说话,告诉他那边的水没有这边这么急,保证不会出事。杨开可这才半推半就地上了船。
在杨开可前面上了船的张彩荷说道:“你是怎么回事!这有什么好怕的。这么多人都上来了,都不怕,就你怕,不知道你怕什么!”
带红袖箍那人说的没错,板船离岸后,只稍微摇了几下,到了河中间就平稳了。船慢慢向下游流了好远,最后打横了,摇了几下,就稳住了。这时,斢了一个向,船尾冲着了上游。很快,号子又喊起来了,就在身边喊,听起来很有气魄,翠娥还被号子吓了一跳,直往田毛头身后躲。
劳力们来回走着轮流把纤绳快速缠在竹缆上,身体迅速前倾,应和着号子的节拍,一步一步向船的后边走去。他们打着赤膊,身体穿过背带布,把背带布挂在肩上。他们下身穿着短裤,光溜溜的脚板踏在流淌着江水和汗水的滑溜的甲板上,大脚趾向内一扣就把自己的身体和船体牢牢地连接成不会随便脱离的整体。他们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自己的前方走去,用自己独有的方式丈量着大江的宽度。
李昭福盯着纤夫们看。他这才知道,先前在那边岸上大呼小叫,实际上是毫无道理的。能有这些纤夫在船上,就算水再大,流得再急,也不会出事,一点事都出不了,真是杞人忧天了。
船靠岸了,这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根高高的木杆上挂着两个用竹篾编成的大大的黑球,在风中摇曳着。在木杆下面,还有一艘有一个大烟囱的船。田毛头告诉大家,那就是火轮船,就是它坏了,它没坏就不需要人来背纤了。
班车的乘务员招呼大家上车,走在最后的张桃花跑上来说道:“有个人很像杨光一。”
“怎么可能?”杨艺说道,“这是什么人干的事,光一少爷又是什么人!”
张桃花争辩道:“我也没说就是,我是说像杨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