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亮召集贫协的人同时讨论了怎样对待成父的死和怎样对待刘四二的死两个问题。张丰凯建议贫协号召贫雇农不参加两人的丧事,说这两个人都是剥削阶级,贫雇农要划清界限,不能参加他们的丧事,不能去帮忙,让他们自己家里的人、剥削阶级的人抬丧。李昭乾说了不同意见,张丰凯说李昭乾没有革祚精神,就喜欢给人家做牛马。
他还说:“现在知道没我们不行了吧,早干什么去了!”。
赵怀德不同意张丰凯的建议,但不肯说明理由。
胡亮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各家的具体情况,我娘过世的时候,刘家、成家都来帮过忙。现在,我不能看着不管。乡里乡亲的,走在路上也好,坐在田头也罢,见面了都还是要打声招呼的。这种事都不参加,以后见了面怎么好打招呼!这样人心不就散了嘛!”
胡亮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最后决定尽力帮忙,但不要求大家出钱。会后胡亮带着张丰凯、赵怀德拿着祭品去了成、刘两家,表示了哀悼,讲明了贫协的意思。
李昭福来刘家看了一眼,就又去牛草坡了。几个人定下来的,以陪喜豆为主的除了李昭福,还有高兰兰和文娟。胡亮和田毛头两边都照顾着;翠娥守在李家院子;剩下的李家和刘家的人以刘四二这里为主,兼顾其他事情。
过世的人在第三天上山入土是这里的习俗,只有有头有脸的人才可以延长停放的时间。
刘娭毑不想坏了规矩,跟刘金殷说道:“同一天入土都会争时间,看哪一家先封土。我们不能跟你妹妹争,跟你外甥争。要是喜豆不能最后看你们的爷一眼,日后会怪的。依我的,我们推迟一个时辰,让喜豆把成家的事搞熨帖了,回来看了她爷一眼,再封棺起灵。”
刘金殷问道:“喜豆能承受得了吗?”
刘娭毑说道:“不能承受,也得承受。你们不懂,她是当娘的。”
高兰兰跟李昭福讲喜豆都好多天没睡觉了,怎么办。
李昭福让高兰兰把刘喜豆拉到磨角屋,看了一眼憔悴的刘喜豆说道:“你不能这样,不能把身体搞垮了,你还怀着小孩呢。你想一想,成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爷的事情也已经安排好了,大家都在按部就班地做事,暂时没有事情要你操心,你可以放心休息一下了。”
“睡不着,就怕又出什么事?”
“哪会有?没有了,我们都帮你看着呢。哦!刘爹那边也没事,他以为自己的病好了,只顾高兴,操着手在雪地里走,还不!摔着了。我说他,他还笑,像个小孩一样。你莫管他,活该他!”
刘喜豆由高兰兰陪着去杨香椿家。过了好久,高兰兰把李昭福喊过去说刘喜豆还是睡不着。
李昭福说道:“还有一个办法,吃安定神经的药。”
“有吗,什么药?”
“莲子芯可以,不知道哪一家有?”
正在旁边铲雪的张十六搭腔说道:“有,郭家有。”
李昭福连忙去找金算盘,张十六也跟了去。
金算盘带着李昭福、张十六去了郭家院子。
郭家院子李昭福前年进来过,也就是比农家院子大些,一栋朝南的大房子和一幢朝东的砖木结构的小楼房。
李昭福不好张口让张十六回去,才把他带进了郭家。进来后,看到他左顾右盼,就有些后悔了,赶紧拉着他蹩进大房子的屋檐下。等金算盘禀告了出来,李昭福嘱咐金算盘好好陪着张十六,之后,才走进了中堂。
李昭福说明了来意,郭玉明很乐意帮忙,连忙派人去小木楼把文佳霞叫了过来。
文佳霞听说李昭福是金家台山上那座白色院落的主人,自然有了几分崇敬,平添了不少信任。对郭玉明说道:“公公!李老爷也是帮别人的忙。他们说那人离我们家还近些,就在大路那边。这事我们不能推诿。”
接着,转过身来对李昭福说道:“李老爷!这莲心也是稀罕物,小女子心烦气躁的时候也会吃一些,您说这没了亲人的成家嫂嫂需要,那定是没错的。她现在这情况,一定比我更需要这些莲心的,只怕数量不够。”
说完,走过去把手上的小袋子交给李昭福。
李昭福接过小袋子,说道:“成家现在事情多,我先替喜豆……”
李昭福正在说话,张十六冲了进来。由于白雪的反射,中堂里亮堂堂的。张十六看到跟李昭福说话的竟然是那天见着的仙女一般的可心人儿,哪里按捺得住。张十六根本就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必须控制、必须忍住的。他摆脱金算盘冲进了中堂。大声说道:“我记得你,你还记得我吗?”
文佳霞看见一个毛发蓬乱、脸庞硕大、眼睛鼓鼓的活物朝自己快速冲来,吓了一跳,尖叫一声躲到了李昭福身后。李昭福连忙挡住张十六,和随后跑过来的金算盘把他拉出了中堂。
张十六边往外走边喊道:“我认得你。你要记住我,记住我!”
文佳霞这次吓得真是不轻,慌慌张张回到自己房间大哭了起来。又让人砍了些莲子,取得二十几颗莲心泡水喝了,才慢慢冷静下来。
成父的棺材在墓穴里放好,道人先生念了经,洒了乞米,就开始填土。高兰兰这才对刘喜豆说家里有事快回去。到了路上看见李昭福用凉椅做好了轿子在等着自己,感到了一些奇怪。李昭福没有回答刘喜豆的提问,拉着她上轿,五六个人抬上刘喜豆就往金家台跑。到了水井边,铳响了,它回答了刘喜豆的种种疑问。刘喜豆昏倒在轿子上,不省人事了。几个人把她扶到了刘四二的棺材边。可怎么弄都弄不醒她。
刘娭毑大声喊道:“喜豆!娘在这,是娘在喊你,你给我醒来!”
刘喜豆睁开惺忪的眼,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刘娭毑。
刘娭毑说道:“喜豆!你看一眼你爷。你不看他一眼,他走不动道。”
刘喜豆朝棺材里看去,仍然没有表情。
刘娭毑再次大声说道:“喜豆!你不能这样,你还有崽女要养,你不能这样!你喊一声‘爷’,让他轻轻松松上路!”
“爷——”一声划破苍穹的喊声,在冰天雪地里久久回荡,冲向天际。
所有的孝子贤孙都跪下了,在几声钉棺材盖的声音和“躲钉”的哭喊声之后,唢呐响器响了起来,这声音混杂着哭丧声、鞭炮声移动着,移向山那边。
喜豆从此再也不好大声说话了,声音大一点就会有杂音。懂医的人跟大家说这是把嗓子喊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