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郑泽之猛地睁大双眼,弹身而起,全身抽搐了一下,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别误会,他没有自我发电。
更没有上厕所。
他只是做了个噩梦,一个成了亿万富翁的噩梦,然后在梦的最后,突然想起自己还是忘了晾衣服,所以惊醒了而已。
郑泽之爬下床。
摸了摸被他随便扔在椅子上,仍旧有些潮湿的衣服。
实在是不想穿。
但是不得不穿,毕竟今天是工作的日子——或者说,对于一个警员来说,只要有案子没有破除,就没有一天是不需要工作的。
又是看戏的一天,真是充实的人生啊。
用粗糙的木制水杯接了一杯水,郑泽之一边咕噜噜的漱口一边想到。
从厕所挂架上抽下来一条毛巾,浸水,随便擦了几下,放回去。
叠好被子,不情不愿的穿上潮湿的衣服,走到床头柜边拉开抽屉,把放在里面的警员配枪——一把装弹量十发的六发左轮,放在一个狼皮做的牛皮套里,别在腰间用猪皮做的鳄鱼皮腰带上。
嗯?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作为一名称职的警员,把配枪带回家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大惊小怪。
这一身伦敦警察局发给每一位警员的标准制服,显然已经是这座房子里最值钱的物件,所以作为他们的主人,郑泽之自然是非常爱惜这身衣服。
么办法,如果制服弄坏了,要给公家赔钱的。
郑泽之整备完毕,没有第一时间出发。
他坐在家里唯一一把椅子上,闭上双眼,手指在大腿上敲着,回想起老人跟他说明的事件。
“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十年了,这座房子还是我和老头子一砖一瓦搭起来的。”
“我从来不去主动招惹别人,老头子还在世的时候也是个安分老实的人,不可能会有仇家记恨我们啊。”
“五天前我的孙女突然失踪了,家里没钱供她上学,所以我一直让她在家里做家务,她也没什么朋友,除了我之外她不会听任何人的话的,不可能会被拐走的呀。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怎么会有人想要害她呐!”
老人痛苦悲伤的神情伴随着这些话语浮现在郑泽之的脑海中,打断他进一步思考,他努力把那些画面从大脑里甩出去,但是他做不到。
于是郑泽之停止了思考。
算了,再在家待下去也没有意义,出发了。
郑泽之没有穿外套,因为那件破外套浸的水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只是单单穿着警员制服,推门而出。
雨后的风清凉宜人,天空久违的湛出它原本的蔚蓝色——这在伦敦可是件稀奇的事情,想必那些不舍得离开大城市的所谓气象学家,一定很欣慰,因为又能写两篇论文放屁了。
黄澄澄的金子在向学者们招手。
郑泽之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抬起有些掉色的棕色皮鞋向矮小的建筑群外走去。
在路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心情稍稍下降。
皮鞋掉色就很离谱,我就知道半价买来的东西肯定是假的。
但是打折了,控制不住手嘛。
挂在郑泽之腰带上,空空的钱包,拍了一下他的大腿,无声地抗议。
白痴主人。
顺带一提,郑泽之临时的家,是一座藏在煤炭厂工人住房中的小木房子,他的房东——也就是之前给他留纸条的家伙,是一位伦敦市有相当体量的煤炭资本家。
那个号称自己是传统的英伦贵族,叫乔治的暴发户家族,风口上猪都能飞的典范,父亲最初是靠在议会改革时投机倒把赚得第一桶金,比如什么在英国饥荒时,动动手指,花钱叫军舰一船船的往对岸的法国卖粮食什么的。
他生产了吗?
他没有。
他努力了吗?
仿佛,也没有。
他就,
动动手指,
哦,还有起始资金的。
散了吧散了吧,要起始资金的,就算是投机也不是人人都行的咯。
好时代,来临力。
不过听说那一手搞破产不少法国的商人——和英国贵族沾亲带故的那种,那些人看他的家族相当不顺眼,不过碍于自由市场,抢到就是赚到是规矩,一直没有出手。
自从他爹前几年马上风去世,乔治一接班,他们一起把这家伙告上法庭,要不是有一位天降猛男救他于水火,这种投机商人的早就进监狱了。
哦,对了,那个天降猛男就是郑泽之。
郑泽之最喜欢这种狗咬狗的案子,他听说这件事情后第一时间找到他一位曾经帮助过的律师,两个人反手将那些贵族坑得底裤都没了,乔治为了感谢他,租给他一栋房子以及三千英镑做酬劳——这可是1903年的三千英镑,对于郑泽之这种屁民已经是天降横财了。
资本家的钱可是仅次于老百姓好赚的。
从他的父亲发家致富这么多年过去,乔治的家族,已经是掌握着超过6座煤炭厂,同时为几十家炼钢厂提供原材料的带害虫了,而且看他在纸条上说的意思,是想要把自己的事业扩展到威尔士地区。
不过作为首都的警察,郑泽之非常了解全国的商贸情况,尤其是以蛮横无理著称的威尔士本地商人,那些贪婪的混蛋可不会欢迎这个外来强盗。
真是想看到他受尽挫折后,灰溜溜地逃回伦敦舔舐伤口的样子。
郑泽之幸灾乐祸地想到。
等一下,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涨我的房租吧。
对啊,那可是每个月要恩人房租40英镑的王八蛋,奇怪的可能性增加了。
想到这,钱包扁扁的郑泽之心情突然就不美好了。
“郑警官!”
郑泽之穿梭在拥挤的房屋群里,忽然被人叫住,他闻言回过头。
一个穿着脏兮兮地工作服的大汉拉着他十二岁的女儿惊喜地看着郑泽之,他们是大概两年前郑泽之担任的一件拐卖案的受害者——不过孩子们都被他救回来了,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不能算受害了。
在郑泽之当时接案子的时候,这个男人还是一个炼铁工人呢,没想到这么快又变成煤炭工人了。
至于说他是怎么认出来的,那当然是因为那个小女孩还穿着当年他救人时一模一样的衣服,尤其是这种兜密密麻麻遍布全身,冲锋衣一样的外套,真是让人终生难忘。
听说这衣服还是她的妈妈亲手做的,到底是怎样的母亲会热衷于这样的装甲,郑泽之表示非常好奇。
也许孩子的妈妈是个21世纪的穿越者吧。
等一会,穿越者是什么意思来着……
工装大汉的大嗓门震耳欲聋,打断了郑泽之的回忆。
“真的是你啊,警官,好久没看见你了,我还以为你调走了呢!我们几个老兄弟可遗憾了!哈哈哈哈哈哈!”
郑泽之揉揉发麻的耳朵,
“除了伦敦警局,也不会有人蠢到要我的,你尽管放心。”
“哈哈哈哈哈哈,郑警官您真会开玩笑。”
大汉爽朗的大笑,拉了拉身旁害羞地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儿的手,嘱咐道:
“来,艾拉娜,叫叔叔!”
艾拉娜探出小脑袋,声音很轻,
“泽之叔叔。”
郑泽之点点头,
“嗯。”
“唔……”艾拉娜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于是郑泽之一歪头,很可爱(呕)地一嘟嘴(呕),
“怎么了?”
艾拉娜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小脸憋得通红,她手忙脚乱的从上衣的十二个兜里翻来翻去,终于翻出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冲到郑泽之面前,双眼紧闭着把东西塞到他的皮带上,然后像只刚出生的小鸡一样躲回爸爸的身后。
郑泽之眉头一皱。
WTF,我很吓人吗?
跑的这么快干什么?
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脑回路。
他抬起头,一脸严肃地与大汉对视,大汉没想到他忽然变脸,还以为是郑泽之对艾拉娜有什么不满,连忙笑脸相迎,
“怎么了,郑警官,突然这么严肃。”
年仅二十一岁的郑泽之默默胡子稀疏的下巴,
“我看起来,很吓人吗?”
“哈?”
大汉没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郑泽之重复了一遍,
“我吓人吗?”
大汉迟疑了一下,
“要是说现在的话……挺吓人的。”
“啧。”
郑泽之心情又不美好了。
“有什么事情吗?”
大汉挠挠头,
“没什么事情,就是看见您,忍不住打了个招呼。”
郑泽之叹了口气,
“好吧,我上班去了。”
大汉好奇地问道:
“那个,警官,你现在接案子,有报酬吗?”
这个月目前还是零收入的废柴警员僵在原地,良久,装作不在意的徐徐说道:
“我有的是财富,不需要那点钱。”
“呃,可是您住的地方。”
“我的屋子虽然外表不美观,但其实里面富丽堂皇。”
大汉完全不相信,
“怎么可能,您在开玩笑吧。”
郑泽之认真地回答道:
“完全没在开玩笑,其实乔治那个油腻男人每周都会给我寄钱的,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大汉松了口气,
“那可太好了,我们现在还没还上出警费呢,我真怕您因为这个被追究责任。”
郑泽之已经完全进入了他最熟悉的扯淡环节,他振振有词的创造起警署法·1905年秋天为欺骗老哥哥豪华黄金特供版(年票)。
“其实警局的出警费完全是吓唬人用的,为的就是少接点工作,真实费用只需要标价的百分之三十,而且可以打借条,内行人都明白,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外行人,我可是专业警察。”
专业。
“麻烦您解释了,这种消息一定不能随便跟人说吧。”
大汉看上去有些担忧,郑泽之摆摆手,随意地说:
“谁有时间管这种事情。”
要是真有人管我的事,我就毙了他。
我认真的。
郑泽之摸摸腰间的左轮。
艾拉娜突然叫出声:
“泽之叔叔!”
“嗯?”
郑泽之的话忽然变少了。
他一直如此,一旦和男人聊天,话就多的说不完,就算没什么有趣的事情,也可以聊上一天——他经常因此上班迟到。
但是一和女孩说话,即使是这种小女孩,他也会陡然高冷,宛如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般冷若寒霜。
艾拉娜鼓起全部勇气,对郑泽之深深鞠了一躬,大声道:
“那个,有时间,一定要多来找我和瑟拉还有查理斯玩!”
“啊这,我当然是没……”
“没问题是吧!耶!谢谢泽之哥哥!”
艾拉娜像得到了圣诞节礼物一样,兴奋地“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跑回家,留下郑泽之一人在风中凌乱。
“……时间……”
大汉对于郑泽之同意和艾拉娜一起玩也很欣喜,向郑泽之挥了挥手,道别道:
“那我就不耽误您工作啦,一定要来啊!”
“……的。”
我恨我的舌头,并且现在我开始恨我当初为什么没好好学英语了。
啊,我的平静生活。
难顶。
不过事已至此,作为一个正能量的警察,绝对不能辜负小孩子的期待。
看来这个案子结束之后要请一天假了。
郑泽之想到,同时对自己这个月的全勤奖金肉痛不已。
找卡尔多坑点钱吧。
腐败警官一边想着,一边转过身,走到他和工人们公用的停车场——自行车停车场,骑上自己心爱的小cece,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