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静心湖极其安静,只有远处的夜虫断断续续地叫着。
寥寥布置在湖心亭附近的灯笼散发着暗淡光芒,漆黑如墨的湖面上映着淡淡的红光,青莲荷叶在其中时隐时现,随着晚风而动散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栈道上极其空旷,偌大的栈道就只有云牧渊和笔圣二人慢慢走动着,不见得有其他的书生的身影,想来是书院宵禁的缘故。
笔圣手握一壶清酒,不时往灌上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赞叹。
云牧渊则是跟在笔圣身边不远处,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着,星空下的静心湖有着说不出的美,云牧渊蓦地觉得今后若是留在此处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些年过得还好吧。”笔圣忽然停下往前走的脚步,背对着云牧渊出声说道。
“还好。”云牧渊一愣,没有想到笔圣忽然问出这个问题,便下意识地答道。
“这些年你自己一个人还要带着一个身患重病的妹妹在外漂泊,想来这些年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吧。”笔圣忽然叹了口气,倚靠在栈道的围栏上,眺望着远处:“这些年有没有怪过你舅舅?”
云牧渊闻言没有出声,反而是沉默下来。
“肯定是有的,我能理解。”笔圣拍了拍云牧渊的肩膀,“谁一开始就愿意独自面对那么多问题,而且当时你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孩。”
“可这个九岁的小孩终究过来了,现在就站在舅舅你面前。”云牧渊出声说道。
笔圣有些意外地看了云牧渊一眼,便听得云牧渊继续说道:“怪罪什么终究是没有用处,问题久了就不会多作纠缠,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去解决沐雨她的问题。小雨她遭受的比我这个大哥的还要痛苦,这些年倒是苦了她这个小丫头。”
“你能这样想……很好。”笔圣看了一眼云牧渊,而后仰头又是灌了一口烈酒,“还记得棋圣他之前跟你说的没?待你将你父亲的灵犀诀修炼到第五重后才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而我也是差不都罢,都是类似的原因。”
面对云牧渊眼中的询问之色,笔圣摆摆手,脸带自嘲地说道:“你舅舅不是不出手,而是不能出手……或者说是不敢出手,否则你真当以为你舅舅愿意看着两个外甥独自在外吃苦?”
云牧渊忽然有些看不懂自己面前的老人,原先一脸洒脱的模样现在却是带上了不少的萧瑟味道,对此云牧渊点头说道:“我会努力将灵犀诀修炼到第五重。”
“这个以后再说吧,急不来。”笔圣摇摇头说道,直直看着远处的一盏青莲,沉默了良久才慢慢说道:“那把剑你带着吗?忽然我有点想念它了。”
“一直带着。”云牧渊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感,甚至是说出来的话语都有些苦涩。说罢,云牧渊便从背上将一直背着的黑布取了下来。
笔圣接过云牧渊递过来的黑布,没有多停留便将黑布打开,露出里面包裹着的事物,只见一柄浑身漆红的剑安然躺在其中,散发出一股灼烧的气息。
这柄浑身漆红的长剑制工极为细腻,整个剑身都被极为罕见的秘银制成的剑鞘紧紧裹住,甚至是剑柄都雕刻上瑰丽的纹痕,连同着剑柄末端镶嵌的鲜红宝石让这柄漆红色的长剑看上去极为高贵。
“它叫什么名字?”笔圣久久注视着手中的漆红长剑,眼中不知何时带上了莫名的情感,只见他有些颤抖着拂过剑身,似乎企图在剑身上感受着其中什么。
“焚心。”云牧渊直接答道,视线却是别到了一边去,似乎并不想多看。
“焚心……焚心……”笔圣默默重复着两个字,似乎在琢磨着其中的意味,良久才说道:“这真是个好名字,恐怕这便是你父亲这一生最为巅峰的作品了罢。“
云牧渊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我倒是不认同他……那种做法,做了那么多,就为打造出他心目中的神兵?呵,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笔圣闻言心里叹了口气,重新将手中的焚心再次用黑布包裹好,空气中弥漫着的灼烧气息也随之而消失不见。
沉默了许久,笔圣才出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能原谅你父亲当时的行为吗?即使你父亲现在也……”
云牧渊摇摇头,慢慢将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平缓下来:“时间的确是个很有用的东西,但是却不是万能,对待此事上也是如此,毕竟人是有记忆的。”
笔圣闻言想要说点什么却感觉自己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有用过它么?”笔圣问道:“这是你父亲的毕生精力所在。”
“没有。”云牧渊摇头说道,“在我眼中,它不仅仅是一把剑而已,它是……”云牧渊深吸了口气,却是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好了,请舅舅不要见怪,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
说罢,云牧渊便将笔圣手中的焚心取了回来,重新系紧在自己的背后。如此一来,云牧渊才感到了一些安定。
笔圣看着身旁一脸坚毅的云牧渊,蓦地觉得当年那个一直缠着自己裤脚要糖吃的少年真的回不来了,只有眼下这个充满了固执,自主又一直为自己妹妹四处奔波的青年。
“会不会是自己当年真的决定错了?”笔圣自问道,“或许当年冒着风险都出手,眼下也不会是这个模样罢?”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中,笔圣独自顾着自个仰头喝着壶中的烈酒,而云牧渊却是在看着静心湖远处的盏盏青莲,不动声色地看着其随风一动而动。
“在去往东南林海前不如先在书院留上半个月吧。”笔圣知道自己的外甥此时还在为焚心的事而心情有些波动,而后便转开了话题,说道:“百越毕竟也是有着几千年的底蕴沉淀,单凭老二所说的那个友人乔装打扮,我担心还不能骗过百越人。”
云牧渊眉头一皱,说道:“半个月?可是小雨的病情……”
“没有什么可是的。”笔圣袖袍一挥,说道:“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而且你舅舅也好在这半个月内为你的东南林海之行安排上其他的一些相关事宜。”
闻言云牧渊倒是没有继续出声,而是仔细停了下来将相关的事情都考虑上了一遍,而后才缓缓点点头,“好吧,那就先听从舅舅的安排罢。”
“很好。”笔圣捋着自己的胡须,点头说道。而后神情一肃,直直看着云牧渊开口说道:“外甥啊,说说你是怎么认识琴圣的弟子的?”
“流苏姑娘吗?”云牧渊得到中肯的答案后便继续将钟岚山脉内野外救回白羽到安葬好白羽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末了云牧渊才说道:“其实舅舅你不要在我和流苏姑娘这关系上说事了,男女关系有很多,但倒不见得都是舅舅你认为的那种关系。而且我觉得在他人背后说这事终究不是个道理。”
“我有说过是那种关系吗?”笔圣眼睛一瞪,而后想要像以前那般要敲一下其头顶,但最终还是无奈地放下手来:“逗乐归逗乐,事情大小你舅舅还是分得清楚的,别以为你舅舅现在就老得糊涂了。”
笔圣抱着自己的双臂说道:“你舅舅精明着。”
见云牧渊没有出声,便继续说道:“总之南宫流苏这个姑娘不错,你也说过不是那种关系,但是舅舅我还是把话放在那里,不要,千万不要随便招惹这个姑娘。”
“为什么?就因为她背后的南宫世家?”云牧渊问道。
“不全是。”笔圣摇了摇头,“原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总之你记住舅舅说的话就是了。”
“这个自然省的。”云牧渊点头道:“我始终是把流苏姑娘当作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毕竟我们还是有着过命的交情。而正如我先前所说,眼下我只想把小雨的病给治好,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笔圣闻言倒是没有接过话,只是摇了摇头,并不知他此时所想的是什么。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还要忙什么就先去忙吧。小雨的事情我会帮你看着的。”笔圣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柄钥匙出来:“现在书院外院应该关门了,这根钥匙你就拿着罢,以后可以从书院内院直接到书院外面去。不用受老四那个宵禁乱七八糟规矩的影响。”
籍着笔圣给自己的钥匙,云牧渊直接从内院便出了书院,之前他倒是没有想到内院内竟然还有直接的通道直通外界,如此一来到内院来倒是可以节省上不少的功夫。
回去客栈的路上,云牧渊顺道买上了些许食物以及谷物,毕竟客栈内大黄以及小青等了自己一天,想来它们两个从早到晚都是没吃过什么。
喂饱带过来的一狗一鹦鹉后,云牧渊坐在客栈内的床榻上,暗暗将今晚与笔圣的对话一一回想了一遍,却发现自己根本猜不到他们背后所说的真正原因。
久索不得之下,他只能叹了口气,而后躺了下去。这晚云牧渊并没有像往前那般闭目养神,而是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