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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丈夫的赌注

这是一家外观豪华、气派的汽车旅馆,呈U字造型,有两层楼,二楼有一大排阳台,从那儿可以俯瞰下面的一个巨大的游泳池,房屋全由红木、铝和玻璃建成。

下午一点,罗伯特夫妇从机场乘出租车到达这里。

莉莎抓住罗伯特的手臂,微笑着说:“罗伯特,这儿真美,不是吗?”

“是的,非常美。”

莉莎现在三十二岁,罗伯特比莉莎大二十岁,他们结婚已经八年了。十年前,罗伯特的第一位妻子去世后,他就独自养育两个儿子,一直到和莉莎结婚。他欣赏她的开朗活泼,一看到她,他就感到非常愉快。

他们的婚姻,一开始就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他的那些朋友们说:“罗伯特,你不会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结婚吧?”

在一个下雨的晚上,罗伯特开车从一个桥上经过时,看见莉莎正在爬越桥的栏杆,准备跳河自杀。那时,她才二十四岁,但心中却充满创伤,对人生感到厌倦,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罗伯特拦住了她,他费尽口舌,打消了她自杀的念头。他告诉她,自己是个很寂寞的男人,希望她能跟他在一起,让他的生活充实起来。

罗伯特的爱,给了她温暖和安全感,终于使她变得又充满生机。他们愉快地度过了八年。在他眼里,她比刚结婚时更加可爱。

过去几个月里,莉莎看出,她丈夫在工作上压力很大,因此强烈建议要出来度假。她的那种紧张不是平白无故的,他已经五十二岁了,生意做得不是很好,总担心自己会破产,在这种时候出门去玩,似乎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很高兴听从莉莎的建议出来玩,莉莎的乐观开朗感染了他。

他们在房间里换上游泳衣,他亲吻她说:“这回听你的是对的,我很高兴我们来这儿玩。”

他们离开房间,朝游泳池走去,这时,一位金发男子出现在旅馆二楼的阳台上。他高大魁梧,身材像健美先生一样。他高声喊道:“莉莎,亲爱的!”喊完后,向游泳池纵身跃下。在那个瞬间,罗伯特发觉,一丝惊恐之色从莉莎脸上闪过。

于是他问道:“怎么了?你脸色惨白。”

“没什么,他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十年前我在佛罗里达住过一段时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离开。”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我们最好离开这里。”

他温和地说:“不,莉莎,我们留下来,我们不逃避任何事情。”

那男人从游泳池爬出来,浑身滴着水。他全身肌肉结实发达,黑黝黝的皮肤,一头金色长发,看上去像古代北欧的海盗。

他向莉莎走过来,好像昨天还和她见过一样,一手抓住她的手臂,说道:“亲爱的莉莎,你去哪儿了?我一看见你,马上就认出来了。”他虽然在和她说话,眼睛却打量着罗伯特。

“这是我先生。”她说。罗伯特可以感觉到太太的语气中带着不安。“我先生罗伯特。”她强调说,“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金发男人叉开双腿站在那儿,两手放在臀部上,一副很自信的模样。他微笑着说:“你忘记我的名字,那是很自然的事,莉莎。我叫莱尼,我们有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你那时认识很多人。有没有香烟?”他漫不经心地问。

罗伯特递给他一支香烟,并且为他点着。

莱尼直勾勾地盯着她,咧着薄薄的嘴唇,笑起来:“好久不见面了,再次见面真让人高兴,你真是非常漂亮。”他的眼睛看着她的身体,笑着说,“你好像胖了一点,我记得那时你很瘦。”说着向罗伯特伸出手说:“你真是太幸运了。”

罗伯特听出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说:“谢谢你,我也这么认为。”

莱尼又转向莉莎,说:“你看到我从阳台上跳下来,是不是有点儿吃惊?每次我那么跳,总会让很多旅客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人从那么高的台上跳下来。”他向她眨眨眼睛,“莉莎,还记得我吗?我一向喜欢跳水。”

“是的,我记得你。”她说。

他用一只大手拍拍肚子,说:“身材还算不错,”他又指指阳台,“我住在上面的十五号房间,我早晨起来,就像鸟儿一样从上面跳下来,从来不走楼梯。你们两位要在这儿待多久?”

罗伯特回答:“一个星期。”

莱尼弹弹烟灰:“你们两位今晚可以到我房间来,我要举行一个宴会,有些是本地人,有些是外地来的旅客,我们要举行一个舞会,你们穿什么都可以,短裤、泳衣或礼服,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只要舒服就行。我呢,我穿泳裤。”

“我想我们恐怕不能参加,我们刚到,又是长途旅行……”莉莎说。

“啊,别这样说。”莱尼高兴地说,“莉莎,我们要叙叙旧;先生,你也会玩得很开心的。”他对罗伯特说。

罗伯特回答说:“我相信会的,我们会参加的,谢谢你,我们很愿意参加。”

“太好了,我们十二点左右才开始,你知道,这儿的人不大睡觉。” 莱尼高兴地说。

当他离开时,罗伯特注视着他健壮的背影。

莉莎在他身边轻声说:“我不想去。”

“我们不是非得去,但是我认为,我们应该去。” 他和气地回答。

她的脸红了:“你看到他看我的样子了。”

他缓缓地摇摇头:“他错了,他看到的只是过去。”

她抓住他的手肘:“他只记得过去。罗伯特,我们不一定非待在这儿,好地方多的是。”

“换个地方没什么不同,重要的是你。”

“那么我们离开这儿,罗伯特,说真的,我想离开这里,留在这儿,对你很不公平。”说着,她转过脸,平静地说,“我和他认识的时候,我是个很肮脏的人,你听见他说的话,你看见他瞧我的眼神,他让我觉得自己非常肮脏。”

他摇摇头,说:“我们还是留下。” 他看似镇定,但实际上那男人讽刺的语调让他心中刺痛。

“你是想证明什么吗?”莉莎生气地问。

“我根本不想证明什么,问题是,我们不必证实任何事。”

“谢谢你。”她说着,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这微笑让他觉得很同情。“可是,罗伯特,他不会停止的。”

他清醒地摇摇头:“他不知道他在跟谁打交道,但我却知道。”他个子不高,但很结实。

“我爱你,罗伯特。”她简洁地说,然后快步跑开,一个猛子扎进游泳池,她游得非常好。

过了一会儿,他也跳入池中。游了几分钟,他爬了上来,躺在池边晒太阳。他听着游泳池边人们的谈话声和喧闹声,还有孩子们的尖叫声。

他直挺挺地躺在椅子上,闭起眼睛。一个浑身是水的孩子跑过来,碰了他一下,他这才睁开眼睛,看到莉莎和莱尼并排坐在游泳池对面的池边,两脚放在水里,男的在放声大笑。虽然中间隔了有一段距离,但罗伯特仍可以看见莉莎脸上痛苦的表情。

罗伯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真是一位勇敢的人,一位英雄,你五十二岁了,居然放心让她和一个年青男人在一起。

他看到莉莎对莱尼露出微笑。

罗伯特又问自己,你已经娶了她,并且过着非常美满的生活,你还有什么奢求呢?如果你现在跑开,不是正好说明了对她缺乏信心吗?那不是在摧毁两个人之间所建立的一切感情吗?

饭后,罗伯特和莉莎散步了一会儿,然后回到房中。他们俩都很疲倦,她提议先睡一会儿,他先倒在床上休息。起先他听见她在房中走动,然后听见洗澡的水声,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她从浴室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罗伯特睡着了,醒来时,房间一片漆黑,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莉莎不见踪迹。他可以感觉到,他的心在怦怦乱跳,躺在那里感到非常痛苦。

然后,他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他闭起眼睛假装睡着。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他觉得床动了一下,然后,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的房间中,他觉得自己无力动弹。又过了一会儿,她起床穿衣服,他一定又睡着了,等她摇醒他时,他才知道,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了。

她身上穿着一件闪亮的白色礼服,头发梳得非常漂亮,脖子又白又嫩,嘴唇红扑扑的。

她微笑着说:“走吧,我们要去参加舞会,你可能要披上—件夹克。”

他们到达时,舞会已经开始了。莱尼上前迎接他们,罗伯特可以看出莱尼眼中的不怀好意。房间里大约有十五个人,穿什么的都有,罗伯特看到,舞会上有些女人很可爱,但没有一位比他妻子更可爱的,一种说不清的悲哀突然从他心中涌出。

客人们随着录音机播放的音乐翩翩起舞,莱尼请所有的女人跳舞,后来他和莉莎跳,把她抱得紧紧的,还不停地在她耳边低语。

到了凌晨三点,客人们大都醉意朦胧了,一位黑发女子喝醉了,痛哭起来,说她爱她的老板,可是老板爱他的太太。

罗伯特看着太太和莱尼跳舞。他看见太太对男主人说的话点点头,然后她快步离开男人,回到他身边,她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衬得她的蓝眼睛非常大。

她轻轻地说:“我要回房间一下,我要回去补妆。”

“好,好。”他说。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可是他知道,就是把这里所有的威士忌喝下去,也不能消解他的愁闷。莱尼站在房间中央,突然装出一副喝醉的样子,实际上他可能还很清醒,他跌跌撞撞地叫道:“再见了,残酷的世界!”说完,爬上打开的窗户,摆好姿势,准备跳水。

从他的屋里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声,那些发出尖叫的人是之前没有见过他跳水的,见过他跳水的人则笑起来。

罗伯特看到,莱尼脸上有一种嘲弄的神情,现在他全都明白了:莉莎先走一步,现在莱尼以跳水为借口跟过去,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幽会。罗伯特下的对妻子、对自己信任的赌注现在输了。有生以来,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疲倦。

莱尼越过阳台栏杆,纵身向游泳池跳下去,这是他当众表演的特技。有些客人冲到窗前,一个女人尖叫起来,但那是嘲弄的尖叫。她旁边的其他几个客人都很安静。

突然,下面游泳池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那叫声划破夜空。紧跟着,四处的灯光都亮了起来。

男人们从四面八方跑过来,他们把莱尼从池子里拉起来,把他平放在地上,等着救护车。他还活着,不过双臂折断,头上有重伤,脸再也不会和以前一样英俊了。

一位把他从水中拉出来的男人说:“他还算幸运,深水区还有三尺深的水,如果没有这三尺水,他就完了。”

警车响着警笛赶到,他们调查事故的原因,结果发现,不知是谁开玩笑,把两边的排水管全打开了,因此,池子里的水差不多都漏光了。

旅馆经理说:“这一定是早些时候打开的,从水平线漏到这个程度,一定经过好几个小时了。”

人们都散去了,罗伯特慢慢走回他们自己的房间。他边走边想:池子里的水要经过几个小时才会漏到这种程度,那不正是晚饭后他睡着的时候吗?

罗伯特悄悄地走进房间,室内亮着一盏小灯,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可爱的妻子正在熟睡,他看到太太的嘴角似乎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罗伯特弯下腰,吻吻她,心中有一种获得胜利的喜悦,她让他赢得了这场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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