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
茫茫的大雪从天空中飘落,跟随着随那着风,呼啸着,掩盖了世界上所有其他的声音。
“呼——————————————”
周围是一片延绵无尽的白色雪原,视野很差,根本看不清远处有什么东西,亦或是有什么人。
猛烈的风卷起了地上的冰碴,砸在了他的脸上,鲜血轻轻的顺着他的脸角流下,又凝结在了那冰碴上,大雪反射过来了无处不在的嘲杂的光,在无数冰凌间穿梭,将那一抹暗淡的红色扩散到了空中,暴风雪中。
“即使是梦里,也是会痛的啊。”
男人轻轻的用手指抵住了插在自己脸上的冰凌,静静等待了一会,又把手收进了他那身格格不入的单薄衣服的袖子。
“还会冷,而且冷的很像样子。”
也许他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个梦境,但他还是选择留在这个极寒的梦里,要问为什么的话,他自己可能也解释不明白吧。
当然了,我也是。
“嘶————”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希望这雪能够停止,风也稍微消停一点,再稍微生长点大树,然后还有小动物什么的。
但是他却做不到,从他小时候开始就是,他操纵不了自己的梦。
这很奇怪,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他人说梦里什么都有,虽然自己不知道那到底是真是假吧,不过那都和他没有关系,因为已经习惯了,无论自己究竟做过多少个梦,他只要像这样操纵自己,在无数个陌生的场景里呆呆看着,这样就好了,一切都够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后却传来了一个不属于这个梦的声音。
“这里……应该只有我才对啊……”
“你也来了……你也做梦了……你也知道一切了吗……”
“你已经看见了吗?”
“嗯?是谁在……”
在迈末里想要回过头来前的那一刻——————
“别……不要回过头来。”
一双消瘦的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肩膀。
“为……什么?”
“走,趁你还没有看到我身后的东西之前。”
“你身后的东西……是什么?”
“是我不想让你看见的东西。”
“你不想让我看见……那么……你又是谁?是过去那个世界里的人吗?还是说你就是我,亦或是我所不知道的记忆里的人……?”
“我是这梦里的亡灵。”
“什么东西?”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用,你只是来做梦的,不是吗?”
“但是这里是我的梦,为什么,我连自己的梦都无权知晓?”
“无权知晓……嘛。怎么可能,你有权利知晓你梦里的一切,有权利控制你梦里的一切。”
“那我为什么不能回头?”
“因为这里不是你的梦。”
“不是我的梦?怎么可能。”
“这里是亡灵的梦,不是你的。”
“这么说,这里是你的梦?”
“不是。这里是亡灵的梦。”
“可是你不就是亡灵吗?明明是你说的。”
“我是亡灵,但不是这梦主人的亡灵。”
“那是什么?”
“我是在这个梦里死了的亡灵。”
“那这里是哪个亡灵的梦?”
“这里……这里是无数个已死亡灵的梦,然后,被搭建这个梦的工匠串联起来,变成了这个亡灵的舞台。”
“你在故意告诉我这些吗?”
“并没有。”
“你身后的东西里,包含你告诉我的东西吗?”
“也许吧。”
“那样的话……我想看看。”
“不行。”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不包括这些。”
“那除了你不想让我知道的,其他的我都可以知道吗?”
“不行。”
“但是你明明已经告诉了我这么多东西了。”
“不多。”
“你是亡灵……有名字吗?”
“亡灵大概是没有名字的吧。”
“所有的都是吗?”
“不知道。”
“为什么你会有不知道的东西呢?”
“为什么我必须知晓一切呢。”
“你看,亡灵也是有感情的。”
“为什么?”
“因为你也是亡灵。”
“我有感情吗?”
“我觉得你有。”
“奇怪。”
“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
“格莱亨尔。”
“你不是没有名字吗?”
“嗯。
“那这是什么?”
“我们的名字。”
“你们?”
“我们。”
“你明明只有一个人。”
“但我是无数个亡灵的集合体。”
“无数个是多少个?”
“无限。”
“为什么?”
“我的世界会无限分裂,任何一点变化都会让世界分散出无数条分支,然后,我无论在任何一条分支中,我都是我,所以,我们是无限的。”
“但是你只是你,不是吗?”
“不知道。”
“你的名字是什么?”
“深渊。”
“那格莱亨尔呢?”
“都是我。”
“区别呢?”
“诸神给我的,还有人类给我的名字。”
“诸神就给你起了个这种名字?”
“嗯。”
“我还是叫你格莱亨尔吧。”
“为什么?”
“比较和人类的胃口。”
“你是人类吗?”
“我大概比较接近人类吧。”
“而我比较接近怪物。我知道。”
“为什么?”
“因为本来就是这样的。”
“谁规定了本来?”
“是我。”
“你把自己称为怪物?”
“不是。”
“就是。”
“怪物这个词是由我被人类创造出来的,怪物的样貌,叫声,行为,几乎所有怪物的概念都是由遇见过我的人类制造的。”
“但现在的你是个人类的亡灵。”
“是的。”
“那为什么你是个怪物?”
“因为无数个世界里只有一个我,就这样,本应存在的无数个我叠加了,就好像被拧到了一起,无数世界的恶意,杂念,痛苦,怨恨,都以我为载体,来回串通着,所以,我是所有世界的恶意,痛苦的源泉。”
“但也是你吸收了所有的恶意,痛苦,杂念,怨恨,不是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是怪物?”
“因为神不是什么令人喜欢的东西。”
“所有的都是吗?”
“所有的都是。”
“但是神不是能够活过世界的毁灭吗?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将人类从灭亡领至生存。”
“可是就是神毁灭了世界,一次又一次。”
“这也是你身后秘密的一部分吗?”
“是的。”
“你为什么不掩饰了?”
“没必要。”
“那让我看看我身后究竟有什么,好嘛。”
“有丑陋的我,还有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
“你是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女孩,不是吗?”
“但同时我也是由无数肉片组成的怪物。”
“你很可爱,不是吗?”
“但我的丑陋在那之前。”
“你想哭吗?”
“不。我习惯了。”
“你只不过是个小孩子,不是吗。”
“但也是一个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亡灵。”
“哭吧。”
“不可能。”
“你的眼泪还没有干。”
“但我的眼睛已经腐烂成灰。”
“那不是你的眼睛。”
“那是。”
“你的眼睛在我身后。在这纤细的身体上。”
“可是那是只有你才能看见的眼睛。”
“那就只对我哭,不是已经够了吗?只要你能够哭出来,你就不会是亡灵了。”
“怎么。可能。”
迈末里将手翻转着,在身后轻轻托住了这瘦小的女孩子的脸角。
“你好矮啊。”
“去死啊。”
“哈。”
“你笑什么?”
“你哭了哦。”
“我没有。”
“你在发颤啊。”
“绝对……没有。”
“活着很难,你活着最难了,不是吗。”
“怎么可能……我可轻松了。”
“作为一个亡灵,还是一个怪物?”
“作为我自己。”
“真的?”
“我绝对没哭……”
迈末里轻轻托起了女孩的手臂,捂住了他自己的眼睛,然后,慢慢的回过了头来。
“哭吧。”
他说。
“看着我,哭吧。”
“岁月很漫长,漫长到让你这样可爱的人改变了自己。”
“但那又怎样,在这个地方,我的生命,可是只有这一个梦这么短暂。”
“短暂到,就算是看着你大哭一场,也无所谓。”
“滚开啊……”
“你是这梦的主人,我知道,我是这梦的亡灵,稍纵即逝的亡灵。”
“我快要死了,你的梦要醒了。请在梦醒后大哭一场吧,我看不见也无所谓。”
“毕竟作为一个亡灵,我是没有感情的呢。”
“醒过来吧,不是作为一个怪物,而是一个小女孩,作为你自己。”
“再见。”
零落着,这世界终于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