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您回来啦!”
刚步入尚食局,江倾甚至还没来得及把她这副苍白僵硬的面容变上一变,就听到有人叫。
平日里,她管着尚食局,都是一帮屁大点儿的孩子,从小便入了宫。一没爹管二没娘疼,更别提什么锦衣玉食的了。日常干活儿时,能轻声管教的,江倾绝不说一句重话。这么多年了,得亏了有意克制,虽说把她这个前朝公主熬成了老妈子,可到底没把这帮半大孩子养成少爷小姐。
但是啊,这帮孩子也惯会看人脸色,此时开门的这个,不就被自己吓着了吗。
也真是的,下雪天没事儿干守在大门口像什么样子,“嗯,有事儿吗?”
小宫女还没缓过劲儿来,可能以前没见过她板着个脸吧。
江倾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力不从心的笑容,要多僵硬有多僵硬:“进去说。”
“是。”小宫女低下头,像只受了惊的小鹌鹑。
沐小衿,跟他爹沐钟一个德行。沐钟当初要不是靠着跟她母后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以及和她的昏君父皇有着一些共同的令人无语不可多言的不良嗜好,恐怕他现在还在屋里读着四书五经,幻想着蟾宫折桂呢。
当然,也就不会被如今的朝堂百般刁难和排挤了。
到了院中,只见一排穿得花红柳绿的小丫头站在天井中,满面含笑不说,还不知被谁撺掇得一个个脸红赛猴儿屁股。
江倾面色一沉:“小衿,去把尚食局大门关上。”
小宫女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笑容满面的姑姑如今会突然变了脸色。有些小宫女倒突然想起刚入宫时听别人讲,有些宫的姑姑会关起门来殴打小宫女。如此一想,孩子们的脸色也变得更精彩了。
江倾当然不会干这种缺德事,但顾全大局,也断然不会给她们好脸色:“胡闹!”
如今皇上是什么情况,宫里宫外多的是人心知肚明。就在这个档口,尚食局却张灯结彩花红柳绿,再加上自己这个前朝公主的身份,有心之人自是不会善罢甘休。
小宫女们齐齐跪下,一个稍微大一点的丫头小声嚷嚷:“姑姑,是以前小衿姐姐说冬月十六是您的生辰,我们今天才打扮了一下,想给您过个生辰来着。”
江倾一怔。
是啊,今天是冬月十六,前朝长宁公主生辰。要是十几年前,母后必然是会教宫中准备晚宴,好好庆贺一番,哥哥们也会送来礼物。就连父皇,也会躲过那些视她不详的大臣们,悄悄带她出宫玩儿上一天。
可是十年前,至正二十八年的那个冬月十六,大齐没了。
人这一生要记得的日子有很多,亲友的生辰、忌日,重要的节日,和一些毕生难忘的日子。
因为生日变成了一个毕生难忘的日子,且承载了无数不愿回首的往事,所以,她便没有资格再过生日了。
又或许,今天,又会再增加一个理由。
“白绮呢?”不知不觉,她的语气软了下来。
“白绮姑姑去芷兰殿送晚膳了。”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换身素净点儿的衣服,把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去了。”江倾转过头,“小衿,等着白绮回来,我出去有事。除了白绮,谁来也别开门。”
芷兰殿又不是没有厨房,为什么要传尚食局的膳?再说,芷兰殿那位每晚都会去乾元殿侍疾,怎么可能传膳?而且白绮是前朝公主的贴身侍女,若是被人揪住空子,这个时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白绮不可能想不到这些,更不可能擅自送膳过去。所以,她究竟遇见了谁?是芷兰殿的问题,还是尚食局?
奔跑在宫道上,冬阳映照着江倾纯白的身影,同雪花纠缠反复,无止无休。
“江姑姑!江姑姑!”身后几声呼唤。
江倾停下脚步,看向来人:“王公公?”
这是芷兰殿的总管,王达。
“奴才,奴,可真让奴才好找!”还没喘过气来,王达有些语无伦次。
江倾皱眉,这条路是芷兰殿与尚食局之间最近的一条路。很明显,他不是从芷兰殿来的。刚才他说“好找”,那就是从尚食局来的咯。看来,芷兰殿那位已经去了乾元殿。可晚膳时辰未到,莫不是......
“公主殿下是有什么吩咐吗?”江倾问。
“公主殿下说,让您现在立刻赶去乾元殿,所有人,该到的都到了。”他的话中,加重了“所有人”三字。
“所有人?那白绮呢?”
“奴才刚刚已经送白绮姑姑回尚食局了,您放心。不过,今晚的晚膳卖相不好,公主殿下已经让人处理了。”
果然有人暗下毒手!幸好,萧嫦这个自封的长赢公主,还是和以前一样敏锐嘛。所以,幕后黑手,在那“所有人”之中喽?
“走,去看看。”江倾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心怀不轨之人,欢迎你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