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混沌圣战。
当云良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天空中下着鹅毛大雪。
耳边传来了悠远的歌声,凄凄苦苦,让人心伤,那是一首——安魂曲。
安抚死去灵魂,让他们归去。
他强忍着脚上的疼痛站了起来,在自己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尸体。
老人、孩子、妇女们抬起一具具尸体,放到畜车之上,拉到附近集中掩埋。
有妇人发现了他,将他送到了附近休养。他才慢慢得知,战斗打了三天三夜,侥幸活下来的,又赶往其他战场去了。
云良休养了一个多月,脚才能勉强走动了。
他找到了一匹老马,便启程了,他想要快点赶回龙城去。
……
那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寒冷,不仅仅是人们身上的寒冷,还有从人们心底里升起的凄凉。
那天清晨,天还没亮,玉莱山上还飞着雪花。
云良看到了死在路边的数名蒙面刺客。当他寻着脚印走进那个山洞的时候,他看见了她。
那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身上的衣服沾满了鲜血。她的肚子高高隆起,有猩红的血水从她的身下流了出来。她脸色惨白不似活人,可她却依旧苦苦支撑着。
她想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云良至今还能清晰地记得她那清瘦,却依然美丽的容颜。是令他永生难忘的美丽,宛如璀璨的明星,好似下凡的仙子,圣洁不染尘埃。
他很庆幸,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出现了。
云良还记得自己当时对她说的话:“我不是坏人,让我帮你。”
……
当那个全身黏糊糊的小家伙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当那一声响亮的啼哭响起的时候,云良如释重负。
他笑了,她也笑了……
她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艰难地说出了一声,“谢谢!”
就是这一声简单的“谢谢”,让他义无反顾地担起了这一份责任。
直到今天,他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
“以后呀,你就是我的儿子了。我姓云,你也姓云。你小子啊,面子还真大,你这一哭啊,雪也不下了,天也晴了,你看,日星也出来了。好,好,你以后就叫云昭明吧。云昭明,儿子,哈哈……”
……
想着想着,云良不禁又笑了。
傍晚的时候,云良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些事,心中的烦恼郁闷也随之消散。他把淘好的米下锅,用锅铲推了两下,防止粘锅。
这时候,就听见院子外,儿子火烧火燎的叫喊声传来。
“老爸,救命啊!救命啊!”
云良出去的时候,云昭明已经冲进了院子。后面跟着冲进来的是一个满脸通红的怒汉——吕勇。云良看见吕勇狼狈不堪的模样,险些笑了出来,在看到对方那疯魔的神情,最终还是强忍住了。
“吕校尉,这到底怎么回事?谁把你弄成这样子的?”
云良挡在云昭明身前,试探性问道,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草你奶奶!”
也没多的废话,吕勇上来就是一拳朝云良面门打去。
云良没有提防,结结实实吃了这一拳,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吕勇还不解气,大手揪住了云良的衣领子,又是狠狠的几拳,打得云良满脸鲜血迸流,倒退着摔倒在了地上。
云昭明见自己老爸挨打,也顾不得那么多,冲上去就要和吕勇拼命。他哪里是吕勇的对手,那小胳膊小腿哪能伤得了吕勇分毫,被吕勇狠狠抽了几巴掌,一脚也踹翻在了地上。
老杂毛狗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直接就朝吕勇扑了上去。
虽说大狗体型高大如同雄狮,稻香郡第一猛人也不是白叫的,吕勇转身一记扫腿就踢在了大狗头上,这一脚应该用上了灵力。
杂毛狗被踢飞出去老远,爬也爬不起来了,在地上“嗷嗷”叫着。
云良回过神来,见对方见面不问缘由,上来就下如此狠手,也来了火气。
他站起身来,抹掉嘴角的鲜血,拉起儿子,护在身后。
“吕校尉,孩子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说,我会让他给你陪礼道歉。你这样胡乱伤人,心中还有律法吗?”
这时候,追来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都围在院子外,议论纷纷。
齐多福带着军卒也跟了过来,直接就闯进了院子。看到自己老大变成了这副狼狈模样,齐多福赶忙上去嘘寒问暖。
“老大,消消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哎哟,怎么搞成这样了,云昭明你这下闯大祸了。”
吕勇怒气攻心,“律法,你他妈还知道律法,这小杂种趁老子洗澡的时候,偷偷跑进老子家里,浇了老子一头开水。他还偷走了老子的龙渊剑。被老子追得急了,这个小杂种,这个小杂种……”
最后他才颤抖着说完,“这个小杂种他妈的,居然,居然把老子的龙渊剑丢进了粪坑里,啊啊啊……气死老子啦,老子要杀了他!”
听到这里,云良心中一凉,这真的是闯大祸了。
“吕校尉,这事儿,是我们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了,你想要什么——”
云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赔礼道歉?老子先打你狗日父子俩一顿,消了老子的气,再跟老子说其他的。”
吕勇说着冲上去就要去抓云昭明,云良赶忙用手格开,把云昭明护在自己身后。
吕勇也不废话,用出全力就朝云良攻去。
云良想着是自己这边不对在先,所以与对方交手的时候,就只是招架格挡,也不还手。
其他几个军卒也围了上去,一群军卒大汉一起动手,云良身上还有旧伤,哪里招架得住,不一会儿,他身上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最终被众人打倒在地。
吕勇这时候,一把抓住了云昭明,“小杂种,老子让你跑!”
说着,狠狠给了云昭明两个耳光,随后又是一脚,用力踢在他的小腹之上。
云昭明只觉得天旋地转,鼻子、嘴巴都流出了鲜血,小腹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他弓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云良拼尽全力,爬了过去,把儿子护在了自己身下。
众大汉对着父子俩又是一顿拳脚相加。
……
“老大,消消气,这么多人……”齐多福拉了拉吕勇,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吕勇是公门中人,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不敢真杀人的,打了一顿,气也消了许多。
“他妈的,明天不给老子一个交待,你他妈就等着见律法吧。走!”
吕勇走之前又在云良身上重重踹了一脚,吐了口唾沫。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家吃饭了!”齐多福对着看热闹的众人说道。
过了一会儿,打人的、看热闹的都走了。
……
云昭明从云良的身体下爬了出来。
看着满脸血污的老爸,他颤声问:“老爸,老爸,你没事吧?”
云良艰难地翻过身,仰面躺在地上,脸上满是淤青红肿,全身上下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
他看着澄澈的星空,星星有的明亮闪耀,有的黯淡无光。
……
他想到了自己这一生:
自己不惧生死参加混沌圣战,死了的兄弟还好,他们成了英雄,他活了下来,却被人说成是贪生,被人骂作软蛋,可自己也断了一条腿!没有女人看得上他,说他穷,说他是瘸子,说他带了个孩子……
可这些,都不是他的错啊。
……
最后,这个男人苦笑着流下了眼泪。
天空中星光依旧闪烁,院子里回荡着虫鸣之声,吵闹不休。
那时候,他抱着那个婴儿,带着一条杂毛狗,不知道费了多少周折才来到稻香郡。
孩子没有吃的,一直哭个没完。他卖了自己的马,买了一只母羊挤奶、熬奶喂他喝。怕孩子受冷,他又卖了自己身上的盔甲……
牵着羊,带着狗,抱着孩子,背着行李……在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季他一步一步走着。
可是在那个时候,在云良心里一点也不觉得苦,也不觉得天有多冷。
看着怀里朝他微笑的小脸,他的心里有莫名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