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意思?是啊,的确没什么意思。”齐子斐握着那把沾了血迹的长剑,直直地对准了她,“只是,看着你们幸福快活,我和叶宛却挣扎了大半辈子,有些不开心罢了。”
原来是这样,只是因为他的叶宛死了,他不开心,所以他便要杀了她的顾修。可这本该是她们之间的恩怨,顾修同他一样,也只不过是一个被她用权利,强行留在这宫墙之中的人啊。
她曾经总以为自己活的可笑,原来,他这半生,也活的实在可笑。他爱了叶宛大半辈子,却眼睁睁地看着叶宛嫁到了敌国,然后又不情不愿地陪着她在这宫墙之中蹉跎了数十年的光阴,当真是可笑至极。
她目光凄惨,极速起身,反手给了他一个巴掌,“你这个疯子。”这一巴掌,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力道之大,从那一声清脆的声响,和齐子斐脸上那道鲜红的指印便可清晰知晓。
齐子斐的目光猝然阴冷愤怒起来,他快步向前,死死地掐住了她的喉咙,毫不留情。剧烈的疼痛从脖子处传来,那一刻,郑若雪只觉得自己难受的快要窒息了。痛苦中,她听见齐子斐冷笑道:“呵,疯子也比你这样恶毒的人好。”
他似乎只会骂她恶毒,而她似乎也只会骂他疯子,恶毒和疯子,还真是绝配。
大脑开始渐渐变的空白,她以为她快死了,死在齐子斐这个疯子的手里。痛苦中,她有些不甘心,于是肆意而又恶毒地诅咒着他。她说,“齐子斐,我以帝王的名义诅咒你,三生三世,不,永生永世与你所爱之人生死相隔,我要你生生世世都求而不得、孤独终老。”
可有那么一刻,她又觉得就这样死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果,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听那群大臣的唠叨了,这样她就可以永远地陪着顾修了,陪他四处走走,然后寻一处山野,盖一间竹木屋子。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总说想要归隐山林,与那青山野鹤相伴一生,只可惜,这个愿望到死也没能实现。
绝望中,她却突然听到了脚步声,疾行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盔甲、兵器晃动的声响,还未等她细想,那原本掐住她脖子的手便松了。突然涌进腹中的空气让她有些眩晕,原来,比起被掐住脖子死去,掐住你脖子的人突然松了手,空气再次涌入喉咙才是最痛苦的。
她睁开了疲惫不堪的双眼,才发现原本空荡荡的长乐殿早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禁卫军,而原本嚣张疯狂的齐子斐此刻却已被制服在地。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齐子斐,只觉得心口窒闷,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好久,她方才合了眼,恢复到平日里的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地道:“齐子斐,以下犯上,挑断右手右脚经脉,毁其右眼,囚至华阳宫。”
昏黄烛火中,她看见,齐子斐的瞳孔逐渐放大,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仓皇,原来,他也是会害怕的。
长乐殿外,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呼声,那是她第一次听到齐子斐如此凄惨的声音,记忆中,无论他受了怎样的伤痛,也不曾哼过一声,哪怕是当初他将她扔进那冰冷刺骨的未央湖中,被丞相罚了一百大板,奄奄一息。
那一声声凄厉的喊叫回荡在漆黑的夜里,犹如地狱中正在受刑的厉鬼,可她听着,却只觉得心里无比的畅快,连着嘴角的笑意都比平日里浓了几分。上天既然将命运的天平偏向了她这一方,没让她死在他的手里,那么她就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乐殿里,顾修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冰冷,她就那样将他抱在怀里,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滴在他那苍白的面颊上。顾修是男子,比身为女子的她高大了许多,曾经,向来是她喜欢赖在他的怀里,可如今,却是他躺在她的怀中,不免显得有些怪异。可她却无所谓,保持着那个半倚半抱的姿势,直到第二日天亮。
早已年迈的沈丞相,佝偻着身子,走进了那如死般寂静的长乐殿,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沈容景,那个她从小到大,最要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他们跪在一旁,轻声叹道:“陛下,边关告急,我军接连败退,纵然您心中万分难过,此刻也应该以国事为重啊。”
两鬓斑白的老者说的声泪俱下,她知道,作为郑国的帝王,她此刻应该同她的将士、子民一起,同仇敌忾,可是她也是真的很难过啊,她的顾修死了,她的日月星辰没有了。她开始疯狂的回忆往昔,很多年前的那个初春,她一时兴起,去了趟江南,在那潺潺河畔的杨柳树下,遇见了一袭青衣的顾修,那时候她想,这样好看的男子怕不是神仙下凡,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他强撸了回去。最开始,他对她总是爱搭不理的,可她却是耐心得很,死皮白赖地同他搭话,那时候的她啊,像极了思春中的少女。她知道他喜欢萧,于是便搜罗了天下名曲谱,往他宫里送;知道他喜欢翠竹,于是便将整个长乐殿都种满了翠竹……
如果,他还活着该多好。她想,如果他还活着,她一定放他离开。
最终,她妥协了,命人收敛了顾修的尸体,悻悻地跟着沈丞相去了朝堂。
朝堂之上,有人主战,有人主和,争争吵吵,没个统一。她一向不大管政事,如今措不及防地遇到如此境况,不免头痛不已。经过近两日的争吵,整个朝堂最终达成了一致:由齐汶任大将军,率兵迎击。这齐汶是镇远大将军齐衡的二子,也就是齐子斐的亲弟弟,无论是谋略武艺还是相貌,都算得上是这一辈的后生里最最优秀出色的。想想,若是齐子斐当初未被先皇选中,如今应是比之更甚吧,只是可惜造化弄人,他如今已是半个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