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洁白的床单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污点,暗红色的。污点虽然小,却在洁白的床单上无处可藏。于是,那小小的一点,孤单可怜地在床单上与她对视,那样的表情,似乎比她更加的无辜。假若那是一只小猫,或许会让人怜惜;假如那是一堆垃圾,可能会让人厌恶。然,它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污点,那样的无辜。她对它注意,然,并不怜惜,厌恶诚然也无。她只是注意,安静地观望。假若,那污点是一个男子,被她这样地看着,定然以为这美丽的女子是爱上了自己,因而举起三指来为她发誓。
我愿意为你上刀山下油锅,愿意为你做一切的事......这是男人的誓言,在电视上听过千百次。让人厌恶的几句话,可是,男人却总喜欢挂在嘴上。晓芸曾对她说,如果男人对你这样说,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马上废了他。她说的极有理。
自己在和一个暗红色的污点对峙,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啊。灵一面盯着污点看一面想,眼睛一刻没有离开那污点,似乎怕稍微一不注意,污点就消失不见。
你从何而来呢?灵试图向那污点问清楚。
沉默,还是沉默,污点居然保持沉默。如果污点不保持沉默,那才是奇怪的事。只有两种可能污点可以不保持沉默,一是时空错乱,二是人的神经错乱。
为何会有一个暗红的污点?是血?灵问自己。
血,在一个曾被称之为冰玫瑰的女子的床上出现这样的污点。若是被男子看见,他就该放肆地想象了。一个钟头,或者更久之前,这张大床的主人,喜欢穿白色裙子的美丽女子。与一个男子在这张大床上风起云涌,也许还惊起了若大的浪潮。男子该是英俊健壮的,有结实的肌肉和雄厚的家世。为何?只为满足那些被她拒绝的男子的变态心理。是了,她和一个男子在这床上做爱,凶猛得像两只野兽,不停地做,几次冲上高潮。男子一面想象,一面便站了起来,觉得难过。
呵呵。灵突然笑出声来,房间里只有她和污点对峙。并没有男子看见这污点。甚至没有男子进过这一个房间。那些时常来的送快递或餐饮的男子,一般只到门口,最多只到客厅。
她从未允许任何一个男子进入她的房间,那雷晓锋其实也没有进入。
不是血。她想。
她想起自己的第一次,面无表情。
她的第一次,没有少女时想象的浪漫,没有少女时希冀的男孩,甚至没有爱。她只是觉得应该把自己给一个人,让自己解放出来。她觉得这样才能够与花接近。
那是在大二的时候,很多男孩追求她,但都被她拒绝。她看不起那些主动靠近过来的庸俗的男生,面无表情地把他们拒之门外。然,她越是冷,就越有男生靠近。他们是不死不罢休。这一句话,是一个同室的室友说的。
他,是一个沉默的男子,与花相似。
她主动与她靠近,在暗中。男孩是学艺术的,给她画了一张画,骑车带她去看樱花盛开时的美丽。然后,在男孩狭小的画室了,她把自己给了他。这在男孩的意料之外。那是她的第一次,他看见她的血。他以为她是爱着他的,所以在以后的日子对她很好。然,她却冷漠依旧,并不允许他进入她的世界,这让他苦恼。他始终想不通,终于如叶飞一样,自杀了。
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她只是想要完成自己。可是,在她还未来得及说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女人是祸水。当时,很多人私下这样议论。
她走过去,手指放在那个污点上,然后闭上眼睛,数到三,移开手指再看的时候,那个污点果然已经不见了。
是幻觉。
花,他真希望我那样做不成?灵无数次自问。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无故就觉得花是在黑暗里,所以不惜一切向他靠近。最近,她越来越觉得困苦,矛盾。十年不见了,若花并没有沉入黑暗,而是走入阳光之下,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那样的话,她又该如何是好呢?花现于光明之中,而她却沉沦在黑暗里。
算了,一切自有定数。
灵站起来,从衣橱下面拿出一条黑色的裙子,缀着水晶,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耀人眼。她从未在白天穿过这条裙子。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她穿上裙子,坐在窗边的化妆台边化妆。透过开着的窗可以看见外面晴好的夜色和都市的繁华。平时,她并不化妆,就是化,也只是淡淡的。而今天晚上,她却给自己抹上浓厚的妆容,浓到连自己都几乎认不出自己。
她对着镜子看另一个自己,真正像一朵妖艳的玫瑰,在夜间盛开。
“说好了不回头,不想承诺;缘份尽了你别过头,如果还有什么,值得我逗留,我想是你爱过我......”
她走入黑暗的小巷的时候,有林志颖的歌声在风中飘摇。她知道,是不远处拐角的地方那一家文身馆放的音乐。她走过去,白色的凉鞋在黑暗中发出清脆的脚步声。歌声越来越清晰。
“......只是路无尽头,都是路过,什么感受我能带走,眼泪可以不流,心碎不能救,看我能否得自由......”
小巷的黑暗深处,却渐渐热闹起来,两边站了许多女子,妖艳的,冷漠的,面无表情的......
这小巷有一个很俗的名字,叫夜来香。是一些低级妓女聚集的场所,每一夜,她们站在小巷的两边,安静地吸烟。等待,等待那些庸俗的面目可憎的男人靠近过去,然后给出价钱,还价,然后随他离开。当然,也有人在黑暗的小巷里当场解决。
她走过去,也在墙边停下,安静地站着等待。
喂,你新来的?这里是我站的。一个穿红色超短裙的泼辣女子靠近够来。
她冷笑,知道这里的规矩,也知道她是要过来惹事的。她淡漠地说,现在,我站在这里,如何呢?
“......当我松开你的手,一些风沙哽住眼眸,爱你最后一幕却模糊带过,不让疼痛有路追究,不后悔我曾爱过,只是天涯从此寂寞,远去的渡口彼岸的灯火,人在河流只许漂泊。我不后悔被你爱过,只是不能爱到最后,短暂的幸福拥有就足够,只要舍得就会快乐...会快乐...”
你这个臭婊子。女子骂。
大家都一样。她说,话语没有任何感情。
怎么了?一个男子走过来问,光着上身,瘦得只剩下排骨,却依然在背上文着人脸。
几天没来,你取代了刀哥了吗?她问。
刀哥?对方似乎吓了一跳,停了一下,却又反应过来,说。你少拿刀哥来吓我,我才不怕。
是吗?她笑,举起手和对面不远处的一个男子示意了一下。
哟,玫瑰啊,好久不见了,怎么又来了,以为你钓到大鱼了呢?男子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啤酒。
想你了,所以就来了。她的声音一下变得暧昧起来。
兵哥,对不起,我们不知道。瘦的男子急忙解释,拉起泼辣女子的手要走。
喂,要去那里?今天晚上的钱还没有交呢?兵叫住他们。
这不是还没有生意。男子解释。
滚。兵一脚踹过去。
怎么样呢?还站不站得起来。她问。
就等你了。兵伸手一把拉过她,揽着她的腰,带她走入黑暗中。
反正,和谁一起睡也一样,都是最后的一夜。
明天开始,我就要远离黑暗,开始新的在阳光下的生活了。可是,我真的可以见到明天的阳光吗?灵在黑暗中自问。
好人不长命。
以前古老的电影上的情节大都如此。当坏人要变成好人的时候,就会突然死掉。
我也会死掉吧。灵说出声来。
我们都是要死掉的。兵在朦胧中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