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垫土,颂歌。红,黄,青三色的步辇缓缓向着烟雨城另一头的宗族祠堂出发了。或许面对那洛涂仙都之内的诸位层楼阁主以及更高一层位于星河殿中的那一位而言,可能这三位都显得并不是那么威严。但在这南部诸郡之地,三玄院便是如同那高居天宫的神明一般,行走于四通八达的街道之上,庄严肃穆之间就如同正在巡视自家领地的三只狮王一般。等到那华贵庄严的步辇过去后,青厌背负双手,闲庭信步地走在后面,一双已然布满了猩红血丝的双瞳,就那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丝毫地不在意。因为这时的他,眼中所包含的只有怜悯,对死尸的怜悯。
“风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哈哈,真是悲凉啊!”
三玄院今日是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协同着三大主教齐出,来到了三公世族的圣地,香火鼎盛了数百年的宗族祠堂。没有下帖子通报,三玄院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到这生人勿近之地,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对三公世族数百年威信的冲击。看管着宗族祠堂的侍卫也是从未见过如此的阵仗,毕竟在这烟雨城中如同神一般存在的三公,已经是许久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羞辱了。再接到了侍卫们的汇报后,太尉公与司空公,这两位仅存的世族老祖宗也是为之一怔了。毕竟三玄院与三公世族如今这般如胶似漆的关系,他们怎会突然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呢?但如今两人也是由不得多想了,既然别人已经是打上门来了,那自己也是只有接招了。吩咐侍卫去请七供奉出山,而后两人也是急忙招呼着侍卫,带齐人马便直冲宗族祠堂重地去了。
而青厌暗中藏匿于太尉公府邸的眼线,自然是将这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先其一步的回传了青厌知晓。一方是太尉公等人快马加鞭地直冲宗族祠堂,一方是三玄院闲庭信步地漫步前进。这结果自然也是明显的,太尉公等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地恰好赶在了三玄院之前,到达了宗族祠堂之外。但双方人马却也没有意料之中地立即展开火拼,而是由三玄院一方主动派出了说客,向太尉公等说明了来意,便提出当面商议。太尉公和司空公二人也是一脸的苦涩,若说是主教之中只来了红黄二位,那自己等人压根儿便不会和他们啰嗦,早也就开打了。但既然他们连青衣大主教都搬了出来,这事情自然也就无法简单解决了。而且七位供奉均未到场,就算是为了拖延时间,自己等人也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但只是疑惑得很,三玄院如今是优势甚大,为何还要故作矜持的来这套先礼后兵呢?
二公也是不再过多地去思索这等小事,应下了这和谈之事,但太尉公表示需要与之有个约定。来使也是恭敬地低头听着。“本公也是没有其他过分的要求,只是需要三玄院承诺,和谈之时,必须保证青衣大主教不得在场,否则这和谈便没有丝毫的意义了。”,来使也是果决,点头应道:“这一点太尉公请放心,主教大人早有明言,和谈时仅由黄衣主教大人和红衣主教大人出面与二公谈话。为表诚意,这和谈之地也可由着二位拟定。”,听了这番可笑之言,太尉公也是怒火中烧地呵斥道:“你当本公是三岁的娃娃不成,老子要是说就在此时此地又当如何?”
一席惊人语,恐惊天上人啊!
“那本座便应下了!”,狂风卷微帘,掀起阵阵尘埃,红黄两位大主教刹那之间便出现在了二公的眼前。“尉迟武!诸葛谋!你们两个吃里爬外的混账,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是翅膀硬了,要掀桌子不干了啊!”太尉公也是怒火攻心了,对着眼前的二人便是一顿臭骂。面对这般怒不可遏的质问,红衣大主教机智地去往了一旁的位子上坐着,便抬手示意黄衣主教可以开始还嘴了。面对这样的猪队友,黄衣主教也是早就习惯了,他不开口也是好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般的细致活儿还是只有自己亲自操刀了。黄衣主教上前一步,丝毫不畏惧深处他人营地之内,豪放地大声说道:“太尉公此言本座便觉得差矣了,这些年来三公世族的确是给与了我等诸多的好处利益,但这也不是白送的啊!要知道这些年来阁主三番两次地想要整治三公世族的势力扩张,说白了便是要砍掉你们这些人的手脚,叫你们安心地躺着享福,不要出来惹事,把南部诸郡搞的是乌烟瘴气的。但你们是丝毫不懂得收敛,这些年也是越发地放肆了,连苍宿阁中都是敢再次伸手去抢了。若非靠着我们三人居中调停,凭借着阁主的狠辣手段,你们这些个所谓的三公,恐怕早就归西了。”
一番言论是说得太尉公心服口不服,但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如果此时此刻是服软了,那恐怕今日之事便只得被其牵着鼻子走了。“知道你们这些年也是极力维持着三公世族的统治,但也正因为你们昔日的扶持,今日你等的荒诞行径更让我等纳闷了。如今南北之势已是如同水火,三玄院与苍宿阁之间再无缓和的余地,而今日你等的行为无异于是在自掘坟墓啊!本公希望你等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听出了太尉公言辞之间的缓和之意,但黄衣主教却并未觉得有了任何的缓和,相比而言却是更觉得荒唐了。“哈哈!太尉公也知道如今南北之势如同水火,那为何我听说数日前司徒公暴毙于自家府邸之事引得三公震惊不已,如今已是有了休战之意。这明争暗斗已经是打了快两个多月了,表面上各方依旧是风平浪静,但其实各位都明白,这些都只是暂时的,一旦等青荏收拾完了苍宿阁内部的哪些个杂碎,这转个头便会将那柄屠刀挥向我们。司徒公之死的确是死得蹊跷又敏感,但也正因如此更要坚定我等先发制人的预定方案,原本我等便是战力处于优势,如今还故意停滞不前给敌人以时间整顿兵马。这般愚蠢的注意亏你们还说对得起我们,你们三公世族好歹还是那清河一界共主,青氏家族的分家。我等门阀派系不过是你们养的狗而已,你们宗分二家几句话便平息了争端,却是不想这苦果便是要由我们这些人来承担!既然今日的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那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得了。大家把话摊开了说,敢问太尉公是否决定休战?”
诛心之言最是穿心刺骨。黄衣主教将三公世族的哪些个小心思完全地暴露了出来,这让太尉公一时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眼神左右躲避之间好像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也是从未见过尊贵的三公之首,南部诸郡的霸主太尉公大人如此地慌乱。遥想当年也曾听说过,年轻时候的太尉公可以说是风姿卓越的天纵之才,青氏分家一脉之中,无论是天赋还是根骨均是一等一的奇才。若非宗家出了个青苍,恐怕那一任的阁主之位便已经是属于青氏分家一脉了。但也正因为此,太尉公从此丧失了雄心壮志,回归到了分家,继承了祖辈传下来的三公之位。从此沉迷美色,酒池肉林好不快意。眼前之人早已不是那个雄心壮志的天纵奇才了,如今的这位太尉公不过是个贪婪好色又贪生怕死的糟老头子罢了!
这时的黄衣主教诸葛谋,面对着这个早已是看的厌倦了的太尉公,丝毫没了兴趣。而算了算时间,那边也差不多该结束了。转身也是自顾自地找了根椅子坐了下来,就在这宗族祠堂之内,敬候佳音。面对这般的无礼举动,如今的太尉公也是敢怒不敢言了。自己的一生修为境界早就因为这些年的怠慢与美色,消磨得差不多了。而且老话说得好拳怕少壮,自己这般的年岁已经是半条腿踏进了棺材的人了,如何能与这些个正值壮年的大修为者抗衡呢!为今之计也是只得等七位供奉到了,只要他们一到,自己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自己人数远胜于三玄院,再加上七位供奉的牵制,虽说一时不能取胜,但磨也能磨死他们,如今只需要好心安抚着,避免他们狗急跳墙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红黄二位主教一眼便看出了眼前这位的小心思,而他们二人也是心知肚明却又不明面上拆穿他。既然他愿意安安静静地等援军,那他们二人也是乐得省点口水去和他闲聊了。眼看着茶水都快续上第三杯了,这等待多时地援军依旧是没个影子,派出去查看地探子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而就在这千呼万唤之时,远处慢慢跑回来了一个身影,进了身前看清楚了,是之前派出去地数个探子之一。只是他的眼神之中为何如此慌乱,不是叫他去看看供奉们到了没吗?眼见如此情况,再联想到之前三位主教先一步确认了只有红黄二主教在场,太尉公也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回头指向那正在休闲地喝着茶的两个混账玩意儿,“这么这些个狗东西,竟敢算计本公。来人!来人!”,太尉公的怒吼也是惊醒了身旁的司空公,最为三公之中最是无用无谋之人,一向是作为太尉公的身旁狗的他,如今也是难得聪明了一回。抬手示意太尉公认清形势了,“你这老东西叫了半天了,还没看清楚情况吗?如今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太尉公环顾四周,寂静得如同死地一般,毫无生机。帘子再次被挑起,两人一前以后走了进来。一人背负双手悠然自在,一人一手拽着数个圆鼓鼓的东西慢慢走了进来。那些个大大小小差不多的玩意儿,原本是那般的熟悉,那般的亲切,但如今却是那般得绝望。只见老者稳稳地将他们一一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供台之上,太尉公背过身去,不敢去看哪些个面目狰狞得面容,只因其都是死而不得瞑目,只因他们便是自己最后得希望。太尉公转身看向眼前之人,悔恨又愤怒的眼泪从这位老人的眼中流出,“为什么?”
背负着双手的紫袍男子,丝毫不再惧怕眼前这位曾令他寝食难安又恨之入骨的老东西。青厌抬头,用那双猩红的双瞳直视着太尉公说道:“因为你老了啊!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