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张推着车子,走到那辆车跟前,往里看了看。里面坐了几个人,都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待着,没有下来的意思。
他故意把车子,停在了车头正前方,往药店里走去。一进门,他愣住了。
活阎王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见他进来,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
草根张没有理他,径直走向吴二,“就这点儿破账,天天打什么算盘,听着让人心烦。”
“活儿都让大柱干了,不打算盘,你让我干啥?”吴二抬起头来问。
“帮我配药去,”草根张往后院走去。
活阎王走过来,拦住了草根张,“我这次来,是拿药的。”
草根张看看活阎王的脸,“我这儿,没有治你病的药。”
“那我也要拿,我进来了,就是要拿着药,再出去,”活阎王挡在草根张面前,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
“我不给人乱开方,”草根张推开了他,去了后院。
草根张和吴二调完药膏,从后院回来。活阎王还站在那里,像尊泥塑。
“阎大爷,我真服了你了,”草根张说,“刚调配好的药膏,你要吗?”
“要!”活阎王使劲点了下头,“我就是等你的药膏呢。”
“你要这个干什么?”
“你看看我的脸。”
活阎王的黄病脸上,长了许多黑斑。
草根张看了眼说:“这是里面的病,引起来的,抹药膏,治标不治本。”
“治标我也要,”活阎王咬着牙说。
草根张拿起个空瓶,往后院里走去。
草根张把半瓶药膏,放到活阎王手里,“你拿这些,就够了,一共162块。”
活阎王扔下两百块,拿着瓶子,往外走去。
他刚钻进车里,草根张追了出来,递给他38块钱,搬开了车子。
看着车开走了,草根张如释重员,“你可走了,以后再也别来了!”
“这不是活阎王的车嘛,”草根张回过头,王富强站在了他身后。
“你和他很熟啊?”草根张问。
“大名鼎盛的活阎王,谁不知道啊?”王富强说,“县城里阎庄村的头儿,富得流油,跺跺脚,整个县城都晃悠。”
“比你爹这个村长,还厉害?”
王富强大嘴一咧,“人家是什么档次,给个县长都不换。”
王富强跟着草根张,进了药店,吴二一抬头,“王富强,你闻着味儿来的吗?”
王富强吸吸鼻子,“人家都说我属狗的。”
吴二翻了下账本,“你拿走那些,还不到一星期呢。”
“人家都慕着草根张的名,去了张王村,我不能不管呀。”王富强面带委屈,貌似多受了不少累。
“你小子,也没少赚吧,”吴二又瞅他的金表。
“行医是救死扶伤,怎么能为赚钱呢,”王富强唾沫星子乱飞,说得义正辞严。
“打住,别说闲话了,”草根张摆摆手,“刚出锅的新药膏,让吴二给你盛去。”
天不亮时,草根张就翻身起来,打坐入定。
高雅睁了下眼,“这雷打不动的,你身上有闹钟啊?”他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昨夜琢磨人体二十八星宿图,他后半夜才睡着。
草根张想起了一句话,记得外经上有。起来穿上了外套,下楼往药店走去。
药店的门还没有开,却有个人,已经站在了那里。
天色有些暗,那人还面朝大门,不知道是谁。草根张走到他身后“家里等药下锅啊?”
那人回过头来,却是活阎王。
“你怎么又来了?”草根张掉转回身,往学校走去。
活阎王追了上来,拉住了他,“兄弟,你看看我这脸。”
草根张瞅他一眼,“脸挺好啊,斑都没有了。”
“那我能不来找你吗?”活阎王抓着他不放。
草根张甩开了他的手,“这都见效了,你还找我干啥?”
草根张紧走几步,想尽快甩掉他。
活阎王跟了几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蹲在了地上,巨烈咳嗽起来。
草根张停下了脚步,无奈地说:“我可以给你开几副药,让你喘气畅快些,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啥……啥条件?”活阎王伸长了脖子,想吐痰,却什么也吐不上来。
“这个方子,也是治标不治本的,吃完了,别再来找我,”草根张想了想,“还有,云中李说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这井水,别老往我这河里渗。”
活阎王举起了两个手指头,“这是俩条件。”
草根张扭头就走,不再理他。他艰难地站起身,“行行……十个条件我都应。”
活阎王往前紧走几步,差点儿摔倒。草根张一步跨回来,搀住了他。
药店的门响,吴二打开了门,领着凤儿,走了出来。他来到了车跟前,看到了草根张和活阎王,“这一大早的,你俩就拉扯上了。”
“这阎王爷,比小鬼还难缠,”草根张冲吴二摆摆手,“你赶紧走吧,上学该迟到了。”
草根张搀着活阎王,进了药店里,坐在了椅子上。
陈姐正在擦柜台,看到他俩的样子,不禁有些吃惊。草根张冲她咧咧嘴,“被他赖上了。”
他开好了药方,递给了陈姐,“给他配五副吧。”
“配五十副!”活阎王五指叉开,来回地晃着。
“你要当柴烧啊?”草根张没好气地问。
“以后不让来了,多配几副,”活阎王有些无奈地说。
草根张更无奈,“那你吃完五副,再过来一趟吧。”
活阎王拎着一串药,站起来要走,草根张叫住了他,“你为什么不去找云中李?”
活阎王吃力地回过头,“他说了,我根本没病,都是自己吓唬自己。”
草根张想笑,“你得听他的话啊。”
活阎王低下了头,“我自己难受,自己知道。”
活阎王的车刚走,门口来了辆农用三轮,“突突突”地乱响。
三轮熄了火,下来两个人,穿着棉大衣,裹着头巾,只露着两只眼。
两个人走进店里,解下了头巾,草根张才认出来,是张继花和她丈夫。
两个人半夜就起来,进城卖菜,这个点,已经卖完了。
张继花手里,拎着个又破又脏的包。她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在了柜台上,原来是卖菜的钱,整的零的,花花绿绿一大堆。
“显摆有钱啊?”草根张笑着问。
张继花一张张捋好了,把整的留下,零的放进了包里,“大侄子,你大姑不傻,知道好药贵,这些,算我还账了。”
草根张抓起那两张整钱,塞进了她的包里。
张继花却拉下脸来,“你要这样,以后别叫我大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