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扶起草根张,往那里看去。一条青地白花的大蛇,盘在接茬处,昂首向天,一动不动,似是入定了一般。
吴二拿起大木针,想把大蛇赶走,老余头拦住了他,“这可使不得,托山神爷的福,青龙爷爷显灵了,这里要兴旺发达了。”
吴二放下了木针,大蛇依旧盘在那里,纹丝未动。若不是身上有些白点,它的皮色,和老松树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来。
老余头对吴二说:“你上去一趟,拿些香烛纸钱来,我们要祭拜下青龙爷爷。”
听老余头这样说,草根张放松下来。他从小在山中采药,每见一回蛇,都吓得半死。但回头仔细想想,蛇却从来没有伤害过他,只是自己吓自己。
杨倩倩和李春萍,倒是没有这么紧张。她们靠近了,仔细去看大蛇的花纹,说它长得真漂亮。
“看看你两个大男人,一个怕蛇,一个怕高。”李春萍和杨倩倩,数落着高雅和草根张,捧着月亮泉的水,喝饱了,又用这水洗脸,还互相泼着玩儿。
香火点上了,老余头烧着了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青龙青龙你长住,保佑子孙看日出。青龙青龙你常来,保佑子孙消病灾。”
纸钱烧完了,吴二还拿下来一瓶酒,他拧开瓶盖,洒在了地上。
老余头领着大家,朝大蛇的方向,跪了下去,每个人都磕了三个响头。
所有人爬了起来,再去看树上,那条大青蛇,竟然不见了。老余头说:“它老人家巡山完毕,回宫休息了。”
“余大爷,你快来看,”草根张站在接茬处喊。
原来是嫁接上的松枝,长出了新芽。
老余头激动得声音颤抖,“青龙爷爷,你老人家,真是显灵了!”
他俯下身子,扒开了松枝,去看埋秃鹫粪的地儿。每一个埋点上,都裂开了一条缝,一个幼小的嫩芽儿,正破土而出。
“不出半年功夫,这里会长出一大片吧,”草根张激动地说。
老余头却摇摇头,“不能急,太急了,会坏事。”
草根张叹口气,“有多少人,等着它降世,去救命呢。”
送他们下山时,老余头拉着草根张和吴二的手,“那傻小子,也不回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麻烦没有,”草根张笑着说,“就是太能干了,把我们都闲起来了。”
老余头“嘿嘿”一乐,“他也只会干些笨活,吃饭却能赶上两个猪。”
他们拦住老余头,不让他再往下走,一行人往山下走去。
一个戴墨镜的青壮汉子,迎面走了上来,“哟嗬,这么多人,都来干啥的?”
杨倩倩白他一眼,“你管得着吗?”
声音不大,壮汉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他站住了,“小妞儿,这是大爷的地盘。”
吴二赶紧走过来,“她小姑娘,不懂事,我们来朋友家,串门的。”
“啥朋友啊,这里除了老余头,就没别人,”壮汉上下打量着吴二,“你身上背的什么,放下,我要检查。”
老余头听到吵嚷声,又走了回来,“德山,他们是来找我的,有事你冲我说。”
叫德山的壮汉转过头来,“当然得冲你说,你是还钱呢,还是卖树啊?”
“我不是刚给你五千嘛,”老余头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
“那还差一万五呢!”德山推了老余头一把。老余头脚下不吃力,差点儿摔倒。
吴二把身上背的水,扔在了地上,挡在了德山面前,“你咋还动手动脚啊?”
“你是哪来的野种,”他往前猛地一冲,想杷吴二推到一边去。
草根张就站在他旁边,偷偷伸了下脚。吴二往旁边闪了下,那个德山,一头撞进了棘针窝里。
草根张弯下腰,拍打着裤脚上的土,很委屈地说:“怎么还踢我一脚呢?”
吴二忍不住,笑出声来。杨倩倩趴李春萍耳朵上,“看我大姐夫,蔫坏蔫坏的,你可得小心点儿。”
再看那德山,墨镜子掉了,脑袋上,脸上,扎满了棘刺。前进不得,后退不能,被硬生生挂在那里,像猪一样,咴咴乱叫。
高雅凑到跟前,“这位大哥,您还检查行李吗,不检查的话,我们可走了。”
“我操你奶奶的,老余头,赶紧把我弄出去!”德山扯着嗓子一喊,挂住嘴角的大棘刺,巨烈一抖动,把嘴角豁开了个大口子。
高雅故意吓得一倒退,把掉在地上的墨镜,踩了个稀巴烂。
李春萍“扑哧”一声笑了,“这个衙内,比草根张坏多了。”
老余头跑回家里,拿了把大剪子来,把挂住德山的棘刺,挨个儿剪断了。德山终于从棘刺窝里,爬了出来,坐在了地上。
老余头俯下身,把他身上的棘刺,一个个往下摘。
每摘一个,德山就惨叫一声,“老余头,今天你不还我钱,我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老余头开始不吭声,后来沉不住气了,“要不,我把院子里那棵小松树,卖给你吧?”
“呸,那棵小破树,才值几个钱,”德山吐出一口血水,“今天我不要树了,只要钱!”
老余头愁眉紧锁,坐在了地上,也不给他,摘身上的刺了。
“他欠你什么钱啊?”吴二凑过去,装着给德山摘刺,把一根大棘刺,狠狠往肉里扎了扎。
杀猪般一声惨叫,德山冲着吴二直摆手,“我不用你摘,你靠一边去。”
德山是个树贩子,村里最有钱的人,专门偷挖山上的古树,往山外卖。
老余头房前屋后,有好多棵奇形怪状的树。德山早就掂记上了,可老余头死活不卖。
有一回,他对老余头说:“你不卖给我,等你家里没人了,我就偷着砍了,让你看树桩子。”
这话让大柱听见了,他跑到德山家里,把德山刚偷回来的树,拔出来,扔到了大太阳底下。
树死了,德山告到了派出所。派出所判照价赔偿。老余头没有钱,给德山写下了两万块的欠条。
草根张走了过来,坐在了德山跟前。德山警惕地看看他,往一边挪了挪腚。
“余大爷还欠你多少钱?”草根张问德山。
“两万,”德山打量着草根张,“怎么着,你要替他还?”
“不是刚还了你五千吗?”
“屁,那五千,连利息都不够?”德山啐在地上一口唾沫。
“这钱还有利息?”吴二凑了过来,扯掉了德山下巴上的刺,顺便揪下来几根胡子。
德山被狗咬了似地,尖叫一声,“我说了,我不用你,你别装殷勤。”
他把脸,转向了老余头,“说好了,两个月给我,这都两年了,不给利息,你好意思吗?”
老余头低着头,脸涨得通红,一声不吭。
草根张一拍德山的肩,“两万就两万,你跟我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