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秦有什么东西是一直不变的,那只有陈情眼前暮气沉沉的天牢了。不变的铜人像,宽厚的石头广场,前方的栅栏后面却是另一个世界。
“子婴殿下,要不要下仆将章邯带出来?”
陈情身前的小太监是赵高派来带路的,此人脸庞白皙,轮廓上和赵高有几分相似。只是目光不时躲闪,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悠长的天牢甬道漆黑腐烂,小窗中偶尔透过的微光照亮天牢的一角,早已经遍体鳞伤的犯人随意的躺在满是屎尿的草埔上,如同行尸走肉。
一直向前走去,在一间收拾的还算干净的房间中,章邯正接着小窗外的微光,看着手上的竹简。
三千看到陈情眉头微微皱起,提前出声,
“来人啊,是谁给他竹简的?还不拿走!”
章邯这才顺着声音抬起了头,相比发出这道声音的白皮太监,小太监身后的男子更是他念念不忘!
“子婴,居然是你!”
章邯一直以陈情的恩人自居,当初陈情没有救他,已经让他含恨在心。
“章邯,是我。我今天来,是要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
“什么机会?”
章邯戒备的看着眼前的陈情,他知道陈情和自己不是一类人,不相信对方会帮助自己。
陈情指了指章邯大牢上的枷锁,
“三千,去打开吧。”
“这……”
虽然说他们此行就是为了放章邯出狱,但是现在章邯还是个危险人物,直接放了不太好吧。三千很是犹豫。
“去吧,章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章邯放下手中的竹简,他倒是要看看对方找他是有什么目的。
等到三千打开牢房,陈情直接说到,
“如今天下大乱,大秦贵戚功勋无一人可替秦出战,也需要一个人为我卖命。章邯,你觉得你可以吗?”
章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当初的自己为了一个获得军功的机会,不惜看着子婴手下的死士死掉,结果却换来了蹲大牢的苦果。
至于今天……
章邯摇摇头,
“天下大乱和我什么关系。”
“哦。”
陈情轻轻‘哦’了一声,便朝着小太监三千挥挥手,
“咱们走吧,三千。”
章邯看着门口没有锁上的牢门,朝着陈情大喊到,
“你死了心吧,我是不会为你卖命的。”
陈情没有理会章邯,而是带着陈情离开了此间天牢。
三千有些疑惑的看着陈情,
“子婴殿下,您不是在二世皇帝面前举荐此人吗?为什么却……”
三千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了。
陈情看着这个小太监,笑了笑。
“章邯啊,是那种注定不甘寂寞的人。就算现在拒绝了我,用不了多久,他也会来找我的。”
……
天外的雨阴阴沉沉,落在地上变成化不开的薄冰,咸阳地区,已经连续三个月有结冰现象了,可是,冬天才刚刚开始。
章邯身上穿着破烂的囚衣,站在大街之上。只是一年而已,但是咸阳似乎变了一个样子。这里的人气,似乎更少了。
看着熟悉的巷子口,章邯加快脚步,那里有他的妻子和已经上学的孩子。这一年来,他让自己的家人担心太多。
章邯踉踉跄跄的走到家门口,却发现曾经还算精致的门匾上似乎被人画上了什么,就连家门都大开着。
章邯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他走到门口,朝里面去看时,才发现自家的小院已经变得荒芜,驳杂,野草丛生。门窗上不知被谁用石头砸的都是破洞。
章邯心中瞬间想到了那个不救自己的子婴殿下。但是想到子婴因为身边死士的死迁怒自己时,章邯又觉得眼前的事或许和子婴无关。
一年时间,章邯胡子拉扎,发行凌乱,脊背也变得佝偻了。
“那汉子,你在这里作甚。”
小院的荒草丛里,突然有人提着裤子走了出来。
“这间院子的主人去哪了?”
章邯朝着来人跑了过去,一把提起对方的衣服,把他抓在半空中。
“哎呦呦,哪里来的疯子,我就是在这里拉个屎罢了,我哪知道这家人去哪里了!”
“噗通,”
章邯甫一松手,对方跌坐在地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章邯离开了自家的院子,神情失落的飘荡在大街上,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野鬼。街上稀少的行人,看到章邯后,都赶忙躲避,生怕沾到瘟气。
就在这时,街边一个小乞丐抓住了章邯的秀子,
“章叔叔,章叔叔,是不是你?”
章邯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小乞丐……当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时,章邯嘀咕着对方的名字,眼神之中爆发出强烈的渴望。小乞丐就是原来章府的小书童,他伸出双手抓着小乞丐的肩膀,生怕他跑掉。
“狗子,狗子?你有没有看到我老婆孩子去哪了……”
“章叔,你跟我来吧。”
小乞丐勉强挣脱了章邯的两个大手,穿过一个个小巷子,来到一间破庙之中。当章邯看清楚破庙之中的人物时,方才热泪盈眶。
“夫人!”
眼前,身体消瘦,粗布烂钗的女子神情憔悴,她怀中的孩子更是鼻青脸肿,穿的破破烂烂。当女子听到章邯的呼喊后,勉强的挣扎着身体,想要站起来。
当章邯迎上去后,才发现女子的双目似乎看不见了。
“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章邯的儿子也醒了过来。他看着这个消失了一年的父亲,居然有些畏惧。
“还有麟儿,我是你爹啊!”
这时候,狗子开口了。
“章叔,夫人他们……可真是太苦了。”
章夫人听到了那魂牵梦绕的声音,有些发白的发丝被她小心翼翼的拢在脑后,从依稀间的模样去看,一年前的她定然也颇有几分姿色。
“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章邯现在心中感觉有一团怒火在冉冉升起,看到家人落得如此境地,身为七尺男儿,怎么能够忍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