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亭坡的旧址,这片已经回归了自然,见不出土层焦黑的地界,有着一处乱葬的小坟包,在这坟包之前,离寻静静的站在了这里。
这是他心中的遗憾之一,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无力去救这些人了,无力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直到消息传到襄州之地。
陆亭坡这百余口人,都葬在了这里,只有当时在外执行任务的离寻和张碧瑶得以幸存,说实在的身为龙老的他,对那些人,从始至终都是带着亏疚之心的,那些人不是没有活下来的机会,只要他们放弃这个任务,那他们就能活下来,可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守在这里,封禁了那个通往外间之地的道路,将区星在荆州的布局打破,也破败了自天人祸之后,在九州天外之人的唯一目的,他们封堵了唯一一个通往那百二十城的空间节点。
这也是那些天人来到九州之后,想要南下的原因,姓楚的因为大道法则的缘故,没有办法直接将手通过血漠伸向九州,如果有相应的空间节点,那姓楚的也可以将手伸到九州,恰巧这唯一一个九州通往百二十城的空间节点就在荆州之地,就在这陆亭坡,最终空间节点被毁掉,消息也泄露了出去。
晚了一步的区星,屠戮了整个村子,留下了一具具骸骨不全的尸身,所以他在那次祖祭之时,将己身献祭,恢复了一分往日的威势,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区星诛杀当场。
这也是区星的错误判断所致使的,那几年,他们损失惨重,多少人在区星的手底下殒命,作为主事之人的他,就这么由着区星筹谋,直到那次祖祭,区星推演出了他寿命将至,所以,也就顺着大势,让白阳与白羽进行了一场比斗,与商国积怨甚深的云祭骸,想要看他的笑话,所以出现在了祖祭的会场之中。
云祭骸出现之时,就已经注定了区星的身死,因为离寻已经决定好了要去赴死,至于如何去死,他其实是不在乎的。
最终区星身死,算是给了陆亭坡中人一个交代,也就只是一个交代而已,旁的任何事情都已经无谓了,他们已经死了,什么都不会知道了,所谓的轮回,所谓的往生,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活人说给死人的话,最后也不过是说给自己听而已。
“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那块地界的周边所有据点都已经拔除了,该是动手的时候了。”在这旧日的遗址处,一个相貌上和现在的离寻有些相似的男子,来到了他的身边,躬身行了一礼,眼神之中带着恭敬的模样,还有一抹不可查觉的哀伤
离寻察觉到了来人,听着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话,眼神之中也是多了一抹复杂,“这些年让你在仇敌身边待着,在那种极其危险的境地下,还让你刺探消息,有些委屈你了。”
“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当年爹娘叔伯他们做的也不过是为了报答您救护之恩,至于旁的事,无需多言,您已经做了您能做的一切,再多的,那只是奢求而已。”心中满是复杂情绪的龙议没有多说些什么,看着眼前的离寻,话语中满是平淡
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甚至连名姓都失去了的他,面对这个自小教导自己,长在他膝下的老人,有些事情他还是看不开,可又不得不看开,他能理解龙老当年的苦衷,也明白,在那时候,眼前的老人已经时日无多了,苟活着也不过是为了当年的一句承诺而已。
可是,他还是放不下,那不是对眼前老人,对组织的怨恨,而是每每来到这里,他所见到的,都是曾经那个弱小的自己,那个看着家人死绝,却无能为力的自己,这也是他不愿找回名姓的原因,因为曾经的他已经死在了这里,现在的他是龙议。
离寻洞悉了他的想法,没有将这个名字还给他,因为他和眼前的龙议一样,亲手杀死了曾经的自己,活成了另一个人。
离寻看着眼前的旧址,说起了那些无关紧要之事,“你去那里见过她了吗?”
“嗯。”龙议点了点头,“按照您的吩咐,和姐夫葬在了一起,那里的环境还不错,他们如果活着的话,或许也会隐居在那种地方吧!”
“先前我让木波告知你,让你去武林大会上接替我,为什么不同意去往外间之地,这不一直都是你的愿望吗?”离寻听完龙议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说起了他早已知道答案,却又要问一遍的事
龙议笑了笑,感慨道:“幼时常在您老膝下听那些个传说中的故事,也对那些傲立世间的人,生出了崇敬之心,希冀着有朝一日能与他们并肩通行,所以许下了那个誓愿,可是后来,家破人亡之下我心境也生出了变化,一晃多年,连我的姐姐都没了,那时的心性也在时间之下被消磨了大半,加上与他们并肩同行,我也有些跟不上,索性,就不再掺和进来了。”
“唉!”离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强求,“这些事情就随你吧,若是有一日你想要去往那里,会有人来接引你的。”
“或许吧。”龙议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您老没必要将所有事都背负,处在暗中筹谋,她就永远不会知道您做了什么,所以不要那么做了,他们应该知道这些事情的。”
“再说吧。”离寻敷衍了一句,然后看向远方的信号,“好了,该出发了。”
“嗯。”龙议看着离寻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模样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跟在了离寻的后面,去往了那块地界
瀚州之地的沙海之中,莫名的起了一场大火,火势绵延不断,在这空无一物的沙海之上,犹如奇景一般,在这火海之中,狂风肆虐,暴轰之声不断,火海之中还有若有若无的惨叫之声,火海之中偶尔还会闯出一两个人,在闯出的瞬间,周身被火焰萦绕,那火焰熄灭的瞬间,一切都化作了尘埃。
在沙丘不远处站着一个手中拿着书卷的年轻人,文士模样的打扮甚是儒雅,长袖一挥,沙海之中的燥热消逝,转而是一阵凉爽,书生将手中的书卷收入胸前的吊坠上,然后掏出了一纸传讯符,“瀚州无人生还,干净。”
说完之后,书生也没等回话,指尖火焰萦绕,将这一纸传唤符烧成灰烬,他伸了个懒腰,躺在了沙丘上,一言不发。
幽州之地的山林之间,起了一场小雨,巨量的土石冲击着山林,树木翻滚,草木被掩埋,这似乎只是一场普通的土石滑坡,可这里只是一处平地,周遭连个小土坡都没有。
一个赤发青眼,一眼就能认出是夷族人的男子站在这里,他的身形不似那些夷族军士一般壮硕,体态良好,相貌上有些俊朗,他看着前方的山林,抬起一只手,展平手掌,就这么轻轻一拍,整片山林之中翻滚的土石,被重物压住一般,压实成了一块空地。这山林地下的地穴,也在这一刻被夯实成了土层,在地穴之中甚至来不及出来的人,就在这厚重的土层之下,绝了生机,即便这里面有着在忘忧境界多年的高手,可依旧死在了土石之中。
雍州之地,万道金光从天而降,这方酒楼,连带着地下的赌坊和暗室毁于一旦,路过的一个女子,撑着伞缓步走过。
云州之地,佛光闪耀之间,天地变色,仿若是神物降世,又像是诛魔为道,最终不过是一场虚幻泡影,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躺在山间的树上,打了个酒嗝,睡死了过去。
中州之地,老药罐子手中握着一个药瓶,行走乡野之间,身后的一个村庄中,已然没有了活人,那悄然调令的巨木,就像是村中那些江湖人一般,死的悄无声息。
襄州之地,起了一场雨,狂风暴雨之间,雷暴之声不断,这一边倒的碾压之下,镇子的一角,生者绝迹。
澄州之地,一道冲天剑气,伴随着朗朗上口的读书声,丘陵连绵,瘴气不断的十万大山之中,腰间佩戴文心的中年男子,长剑出鞘,蕴含着五行灵力的长剑,用着那极具威势的剑气,挥手之间,方圆百里,夷为平地。
荆州之地,那已经暴露了的据点,往来者依旧,一个个消息传过来,来往奔走的人,贴着地面,向着远方奔去,突然之间起了一场风,这场风越吹越大,不多时甚至将这天然的瘴气给吹散了,将这一处大草地暴露了出来。
荆州之地因为地域的缘故,根本见不到风雪,很多荆州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场雪,可今日,天空之上阴云密布,随着飘扬的雪花,这荆州的最南端,起了一场大雪,将这整片草地给覆盖了,冰寒之气,浇灭了秋老虎的气焰,也消融了这草地之间的生灵。
最终的洞穴之中,缓步走来的离寻站在了洞穴的中央,被区星最后的残党们围着,在这外围离寻与九州之地布局了千年的势力尽数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