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们成了知己?”X问。
“没错,有什么不对吗?”谢思成反问。
“你有权力选择和谁成为知己,这是你的自由,没有对错之分。我只是好奇,谢警官理解的知己是什么样子?”
谢思成自知短时间内也想不出来像样的答案,索性胡乱来了句,“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当方瑜说出要成为知己的瞬间,他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仅仅存在于那个瞬间而已,下一个瞬间,方瑜就已经替他做好决定,于是,他放弃了多余的思考,选择无条件地相信她。
从那以后,他尊重她的所有决定,从来不曾质疑,他只想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守护她,即便她有了新的恋情,有其他男人为她戴上婚戒,他也只是嚎啕大哭,和新郎喝到断片。酒醒后,他告诉自己,没关系,我们还是知己。
知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借口。
因为是知己,他们每周都能见上一面,并非情人间约会,只是找间咖啡厅,单纯聊聊最近几天的变化,然后潇洒地分别,期待下周的见面。因为是知己,他倾听她所有的不满和抱怨,公司太抠门,不舍得花钱招人,只能拿一份钱干两份活;男朋友幼稚地像个学前班小孩,平均十句对话就来气;因为是知己,在她面前,他无话不谈,他也相信她对自己没有隐瞒。
X没有表示赞同或者反对,他的目光在别处短暂停留,又重新回到谢思成身上,换了新的话题,“那张收据与严先生的死因有关系?”
“从他的胃里发现了有毒物质。”
“严太太把毒下在晚餐里?”
谢思成显然不喜欢这个称谓,“方瑜是这么说得。”
“但是你不愿意相信,即便她亲口承认了。”
“那又怎么样?也许她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比如...包庇真正的凶手。”
“真是合理的解释。”
谢思成坚定地说,语气充满欣喜,“对,她在撒谎,为了保护真正的凶手。”
“你又朝着案情的真相前进了一大步呢。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凶手一定和她关系匪浅,甚至十分亲密,那么他应该是谁呢?她的动机源于丈夫的背叛以及求生欲,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呢?为了保护她?假设是这样,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从她嘴里得知?那就奇怪了,她对你这位知己都只字未提,竟然会告诉其他人,难道所谓的知己只是你一厢情愿吗?又或者凶手是自己察觉到?还是说不通,敏锐的洞察力应该是警察的强项...”X诧异似的睁大眼睛,随后表情浮夸地说,“难不成你就是凶手?”
谢思成向前探出身子,目光紧紧盯住X,“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吗?”
“她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考虑过后才下定决心杀了丈夫,我不相信这样的她会毫无异常。”说完之后,X迎上谢思成的目光,“刑警先生,你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吗?”
并非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谢思成单纯地选择相信方瑜。
那是十月初的一个下午。本来约在周三,但天气预报说会下雨,所以就改在周二,地点是他们经常去的一家咖啡店。老板是一位留着络腮胡的大叔,总是喜欢调侃一句他们的关系,然后爽朗的笑起来。
“哟,年轻人,偷情可不能迟到喔。”
“老板,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当然了,人生经验,宝贵得很呢。”老板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
谢思成往之前坐得位置看了一眼,方瑜果然已经到了,此刻正冲着自己招手,他也抬手示意。
“抱歉,每次都让你等我。”谢思成刚坐下,便说道。
“没办法,谁叫我每天都很闲呢。”方瑜放下手机,抿了一口牛奶说。
“还是照旧一壶花茶,两份提拉米苏?”因为是熟客,老板亲自拿着菜单,走到他们身旁问,“昨天新到了一种花茶,有帮助睡眠的功效,要试试吗?”
与方瑜对视一眼后,谢思成对老板说,“那就这样。”
“好,稍等一会。”
老板走后,谢思成问,“刚才一脸呆滞地盯着手机看什么呢?”
“你听过电车难题吗?”方瑜反问。
“眼睁睁地看着五个人被火车压死或者把胖子推下天桥阻挡火车,好像是颇受争议的哲学问题。”
“不仅仅是哲学家,社会学家、心理学家还有其他说不上来的学者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纯粹就是无聊的人在浪费时间而已。”
“阿成,换做是你会怎么做?只能在这两个答案里二选一。”
“我不会将胖子推下去。”谢思成毫不犹豫地回答,“哲学、心理学之类的我不懂,站在我的角度来说,将胖子推下去就意味着杀了他,没有人有资格和权力定夺他人的生死。”
“只牺牲一个人就能拯救五个人,不值得吗?”
“无法拯救五个人是事实,但并不能成为杀死两一个人的理由。”
“阿成,杀人就一定有错吗?”方瑜继续问。
“那当然。无论动机多么充分,杀人这个举动本身就是错的。”
“定义对与错的标准又是什么?”
“各种各样的法律,虽然法律也存在漏洞和瑕疵,但还是符合绝大多数情况下的裁定标准,大概是这样子。”
方瑜歪着头,若有所思的时候,老板推着餐车走了过来,除了蛋糕和花茶,还有一碗蜂蜜,“根据口味适量添加蜂蜜,花茶的口感更佳。”说了句‘请慢用’后,转身离开。
谢思成抿了一口花茶,然后加了两勺蜂蜜,顺时针搅拌,“为了保护重要的人、为了深爱的人复仇,小说或者影视剧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看似‘情有可原’的动机,但是啊,在我看来这些都只是冠冕堂皇的表象,如果动机真的足够纯粹,为什么不在杀人后第一时间自首,反而极力掩饰自己的过错呢?当然这些都是虚构的故事,大多是因为剧情需要罢了。”
“杀人之后自首...原来如此。不愧是警队未来之星,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方瑜满脸钦佩地赞叹,照着谢思成也加了两勺蜂蜜,搅拌过后,喝了一口,“甜度刚好。”
“为什么突然问奇怪的问题?”谢思成放下杯子,一脸严肃地问。
“其实,最近我在补档柯南的动画,怎么说呢,感觉和小时候看得有些不一样,倒不是剧情有什么变化,也许是现在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在听完凶手的动机后会情不自禁地同情他们,甚至也会有死者是罪有应得的偏激想法,虽然回过头来细想,果然这是错误的啊。”
“所以说,那都是虚构的故事而已,不用太当真。”
“都说了是情不自禁嘛,我有什么办法。”方瑜撅起嘴嘟囔着。
谢思成的眉头泛起一些忧虑,“喂,没事别多想,担心患上产前抑郁症。”
“产前?还早着呢?”方瑜脱口而出,顿了一秒才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怀孕的事情,我明明谁都没说过。”
“猜的。前天我在医院看到你兴高采烈地从妇产科大楼走出来,加上你今天脚下穿得平底鞋,还有你已经不止一次下意识用手抚摸腹部。”
“我们家刑警先生悠闲到开始跟踪我了吗?”
“怎么可能,如果不是因为工作谁想去医院。”谢思成舀了一大口蛋糕,塞进嘴里,“孩子多大了?”
“五个星期。”方瑜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幸福的表情。
“你家那位该乐坏了吧?”
“我还没告诉他。月底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想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方瑜略微低头,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这些自然逃不过谢思成的眼睛。
“方瑜,你的表情似乎没有那么开心?”
“想想往后就要为另一个新的小生命而活着,就感觉很害怕,我真的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吗?”
“你这该不会是产前抑郁症的前兆?”
方瑜先是惊讶,而后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产前抑郁症一般出现在怀孕后6-10周,以及接近分娩的时期。这是常识,常识,不懂可不行喔。”
谢思成满不在乎地吃着蛋糕,随口应答,“我又不会怀孕,怎么可能懂?”
“阿成,看着我的眼睛。”方瑜收起笑容,紧紧盯住谢思成,严肃地说,“不久的将来,你也会成为丈夫,有自己的孩子,这就是人生。怀孕然后生下孩子虽然是女人承担的工作,但是,正因为如此,身为男人才应该负起更多责任,因为孩子是两个人共同的孩子。”
“抱歉。”这两个字是下意识从嘴里蹦出来的,过了好一会儿谢思成才真正反应过来,“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
“以后绝对不能对你的妻子说同样的话,类似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也不行。”方瑜一本正经地告诫道,随后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糟糕,聊太久了,我要回去准备晚饭。”
“家庭主妇的悲哀。”
“所以你要对老婆好才行,先走一步啦。”走了几步后,方瑜又折返回来,“差点忘了,今天该轮到我买单。记得要好好吃饭喔。”说完便抓起桌上的账单,急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