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芹道:“五爷到扬州没多久,他就已知道,吩咐我不得无礼,但他作为杀手,也没脸见你,他跟我说,要等退出了黑风堂再去找你,但你们——”耶律红道:“他能这样做,很好。”王芹道:“好不好,只有他知道,没杀成人,我是觉得不好的。”耶律红也不跟她争。
王芹道:“他那自伤一刀,断了一根肋骨,肠胃受损,又受了内伤,我当时只道他活不长了,但我刚才看过他凝劲逼除淤血,剑招让南宫野讨不了好去,武功着实高强,心里不忍,便给江堂主传书。飞鸽扑愣扑愣,刚刚飞走,忽听屋外一人惊道:‘啊,师哥!’扑了进来。”
丁正丰倏地一震道:“是她!”王芹道:“是罗雪。丁奉纵身离去后,她便想跟着丁奉,但没找着,见我抱了个人去,便一路跟踪我到了间茅舍,看清了是他,这才有些心痛地现身。她还以为是我们下的手。我三人见有人跟踪,开始大惊,待将她踢落,看得是她,我顿时很有些瞧不过,嘿嘿说道:‘人是因你受伤的,你来得正好,他要死了,就让你抵他一命。’将她绑了起来,塞在旁边一间茅屋里,她只是哭,我不耐烦起来,将她踢得昏去。”说到这里大有得色。
王芹喝了口酒,道:“只可惜踢得太轻,不解我心头之恨,也不解你耶律小姐心头之恨,哈哈。”耶律红任她大笑,毫不作声,心底却更踏实多了。王芹笑罢扔了筷子,道:“不久飞鸽传书到,堂主大赞我做得极对,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延缓他性命。叮嘱我尽量带着他向南移,和闻讯赶来的黑白神医相会,并要我谎称这人便是我黑风堂堂主。”听的四人都微是诧异,不想黑白神医还救过丁奉命。王芹道:“我当时大是震憾,要黑白神医亲自赶来救他性命,那是要教主玉虚令牌才召得动的,江堂主即要我把丁奉谎称是他,那自是他假报自己受了重伤,教主这才令召黑白神医。但那时在我眼里的丁奉,不过是个一无所知的痴情种子,我先前也从没听说过他,但江堂主既这般做,我便奉命行事。”
王芹道:“我传给他有限的一点内力,命人备了马车,火速连夜送他南行。罗雪呢,我想丁奉八九是要被收作杀手的,不敢难为她,但也不能放,万一丁奉死了呢?还是要拿她出气的,所以令人找了几个拜月神教徒将她就地看住。丁奉伤得极重,在车上昏昏迷迷,我确实不知道他能否还支持到天明。好在他还没死,出了扬州没多远,江堂主亲自率了几名好手赶到,他给他运功疗伤,一直昏迷的丁奉才醒过来。丁奉弱弱地问道:‘你们——你们是谁?’我和江堂主相视一笑,我道;‘是你的朋友,我叫王芹’。他道:‘我,我不认识你。’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给江堂主轻轻一按,便不能动弹了。”
江堂主道:“沈一万你认识吧,我们是他朋友。”丁奉喃喃道:“师傅。”江堂主道:“你凝神养气,沈一万说,只要你能将伤养好,还会将你收在门下。”我听得莫名其妙,但看丁奉神情激动,江堂主阴阴而笑,也知道了是江堂主骗他的把戏。丁奉激动一阵,更知有黑白神医赶来救他性命,便运神调气,韧劲十足。一路上飞鸽传书频频递到:黑白神医到了江陵口,到了陆家村,到了毛镇,到了黑风镇一带的一片山林里。我们见到黑白神医,正是在那片山林里。
黑白神医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但看上去还刚只四十岁,健壮有风度。他轻轻搭丁奉手脉,微微笑道:“还有救。”江堂主和我,都是一喜,江堂主给我一粒精包的药丸道:“十日之内带他来见我。这颗纠心丸给他服下。”
丁正丰大颤道:“你给他服了毒药!”耶律红也是一震,道:“纠心丸?可厉害得很。”王芹脸色紫胀道:“当时我怎知道?再说——”却两句话都不能说得明白,不免怒气悖发道:“我是给他吃了毒药,那又怎样?你们现在杀我好了。”见耶律红丁正丰不作声,方哼的一声,消了些气。王芹接着道:“我仍用马车载着他,将他一直骗到黑风堂,等待他的,是具血淋淋的尸身。面对尸身和他,江堂主嘿嘿笑道:‘欢迎你加入黑风堂!抽出你的剑,用你的剑在尸首上刺穿个洞,你便跟我这十多名兄弟姊妹一样,是我黑风堂光荣无比的杀手了。’”
丁奉脸上一跳,他还刚只能免强行走,一丝内劲都提不起来,但还是费力地把剑抽出,道:“你们骗我!”我的目光和他一撞,有些内疚,但十多人一齐肆意大笑,我也毫不客气地奚落他。江堂主收了笑道:“小伙子,世上没有白给的食,我给了你一条命,便是要你为我卖命。嘿嘿,你在百剑山庄杀了余顺三大弟子,杀了湖北江西两省绿林盟主吕通,杀得江西大乱,杀得我心中大快!你是个大杀手,我这才决意救你。快刺上一剑,我为你摆庆功酒。哈哈。”这回只他一个人笑,我们是全惊住了。刚才还满不把他瞧在眼里,此刻听说他独自杀了那么多好手,我们看着他的剑都有些害怕,我们虽是杀手,却也怕被被杀,敬畏武功更高的杀手。我们无时不处在消息隔绝之地,外面的消息从没听到,我们实在可怜。——王芹说完些,嘿嘿一笑道:“但我却不要你们可怜。”小燕奇道:“为什么?”只除了她不知。
王芹微微一笑,不答她话,说道:“他将剑缓缓举起,指向江堂主,摇摇晃晃地移得两步,不支地连剑一起伏在地上。江堂主似乎为他这举动惊住了,但随即化着满脸阴笑道:‘嘿嘿,很好,很好,王芹,你好好地照顾他,十日之后再带他来见我。’我领命带走他,心中对他那般视死如归的勇气大起敬意。他几次想杀我,都力有不逮,给我惊觉。有一次我侍俸他吃完饭后他笑道:‘你服侍我很热心,我也有些不忍杀你了,给我弄根笛子来。’他这两日果然没有杀我的举动,我也不大见他练功,多半时见他一个人发呆,我不知他想些什么,但他既要笛子,便给他弄了一根来。但他,他弄了笛子,却仍是为了杀我!”说罢似耳中又飘起了笛声,眼中止不住的湿润了,但她又想起了什么,狠狠地一擦,在他们的静望里又说了下去。
江堂主听得堂里有人吹笛,令人来查,我告知来查的师兄后,江堂主也没说什么。就在我给他笛子的第二天,距十天还有一天之限,这天傍晚,他对我说,堂里闷得很,要我带两个人陪他到山上玩玩。我禀告江堂主。江堂主令两个师兄陪着。上山玩到中时,四人聚餐,他道:“我给你们用笛吹支萧子。”缓缓持起笛。他整日都是闷闷不乐,我见他少有的高兴,不禁满是欢喜地相看,突卟地声从笛筒里猛射出道白光,我大惊一闪,仍是给射中了左腰。我痛得几欲昏去,缓缓爬起一看,我两个师兄咽喉各中一刀死了。刀也是细长面薄的,是我杀人用的飞刀。给他装在笛子里吹出,中了他的道儿。他淡淡道:“你待我很热心,我也有些不忍杀你,但非杀你不可。”我那时——说到这里,王芹心中酸痛,终于眼里流出泪来。
众人都已深知她喜欢上了丁奉,但耶律红的主意是不会改的,只对她深表惋惜。王芹拭了泪道:“他说完便象没看见我一般,也许他料得一死,也不在乎我的疼痛,仍坐着遥视远处,吹起笛来,神情落漠。我手指沾血,缓缓坐起来恨道:‘你不管杀不杀我,都已难逃一死,还吹什么笛?’边抓起剑,也不怕他看见地持起,持高,他毫不看我道:‘你错了,我并不是在吹笛,而是在怀念一个人。’我心中蓦地一动,怀念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是罗雪了,她还给我派的人关着,连日来他不提起,我倒忘了。我持剑不起,便仍了在地上,弱弱道:‘哈哈,那个人就是罗雪?哈哈——’
他恼怒地看着我,喝道:‘笑什么,你欺我不忍心杀你?’手持剑柄,缓缓地把剑抽出一分,两分,三分长,愈抽愈长。我看他心冷剑冷,再不说便真地将我杀了,想起连日来对他无微不至的体贴,看着眼前他对我的无情,不由得怒火上涌,叫道:‘你有胆快杀!我一死连她也死,死个干净。’他手中的剑刷地出鞘,搁在我脖子上道:‘你说什么?她在你手中?’我看他脸都变了,手都发抖,顿感到得意而愉快,恨恨道:‘你知道就好。’他顿时呆了,缓得一缓,将剑移了开去,持起笛,又木然地吹起来,我这时腰中大痛,倒在地上,但也没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