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正丰怔得一怔,习惯使他告诫自己:“这不可能,她定想着什么更厉害的法子来折磨我。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及早逃离的好。”想到丁奉杀广州太和掌门石擎钟,杀手对于被杀人盯哨之紧,不由得惊觉四望,但见看不到一个人影。丁正丰心中定得一定,假装缩步,却一纵身,撞破窗格,从中跃了出去。大街上三个人正在大声谈话,丁正丰落在他三人身后,三人仍是不觉。丁正丰撮唇作哨,宝马闻声,一纵蹄便到。丁正丰一纵身上了马背,顿时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只见从窗格中露出张极好看的脸,胖胖惊叱:“那里逃,还我金叶子!”抽剑在手,将身一跃,挥剑扑落下地。丁正丰连马疾退一丈。三个说话的人齐呼道:“妈呀——”骇然逃走。丁正丰左手持装有金叶子的小袋,嘿嘿一笑道:“你百密一疏,还是给我跑了。只是我很奇怪,你怎么没杀我。也没取走金叶子,却硬要向我来讨?”胖胖脸一红,啐道:“你要——你要我伸手——你很美么?”转得羞怒道:“废话少说,将金叶子拿来!”丁正丰见她剑到,将马一退,脸上神色仍是奇怪难信。但终于笑起来道:“原来你虽是个杀手,却不但不识得真假珠宝,而且极是害羞,哈哈,哼,想是你想起往日我放过你一次,你也不愿暗中伤我,这袋金叶子——”他本想说“就还给你好了。”但随即想:“你得了这金叶子,怕马上便又要去永州,查那真的猫儿眼自救,那样一来,少不了又要大肆杀人。”便改口道:“你要想得到,休想。”胖胖杀手纵剑大怒叫道:“总有一天追到你,叫你落在我手中。”丁正丰一纵马道:“今日不跟你斗,金叶子也不给你,要就来追吧。”
胖胖杀手果真骑马就追。四十多张金叶子值一千六百多两银子落在丁正丰手中,岂有不追回之理,她紧追不舍,只是她跨下千里马不及汗血宝马快,往往丁正丰一纵去,便要隔个一二天,或是三四天方能追上。追赶上了给他抽剑斗上一场,或又不理逃去,便又只得追。她似铁石心肠,不追到金叶子绝不罢休。不知不觉,竞是两个多月过去了,一转眼到了五月初十。胖胖脸本是极白嫩的,给太阳微粘上了点古铜色;眼睛本是极明亮、极坚毅的,也透出股淡淡的幽愁,人更有了种风尘朴朴的美。
丁正丰对胖胖杀手在因追自己的二个多月里没来得及杀人很感高兴,也就更不把金叶子交出,只是他实在也没斗胜她的把握,遇到她追来,不是抽剑大斗一阵再跑,便是立时便跑,踪迹踏全了整个扬州。只是说也奇怪,他从雁门关一路到扬州,路上诸多事出,而反地在扬州二个多月明查暗访里,竞是连次武功在他之上的人的打斗也没碰到,更不用说碰到丁奉了。丁奉一天没给找到,他心中的忧愁便增得一分,一分分地增多,宛如火烧眉毛般,使他坐立不安。
丁正丰这天给胖胖一追,傍晚到了三家庄附近。丁正丰照旧将马放在不远荒野处,自己蹑手蹑脚,翻进院子,扔了草席于地,躺在草席上。庄中只要一有动静,便能探听得到。这样做,比借宿方便。丁正丰边听着动静,边眼望着稀疏疏的冷星,边心里不停地想:“今天已是五月二十,秋儿跟耶律小姐的比试定在十一月,那么要凭汗血宝马赶去赴会,至多也得在十月五日前把秋儿找到,迟了就是找到也回不去了。剩下的时间,只有一百多天。要是找不到秋儿,短短的一百多天,就将是自己的一生了。”
忽一个声音将他思绪打断道:“就是这里?”这声音是个老人的声音,来得好不突兀,丁正丰大吃一惊。只听得一青年人的声音道:“正是这里,我们已盯哨好些天了。”两个人跃进庄子,都没蒙面。老者身子瘦长,乍看下有如鬼魅。青年步在后面。老者仰头四顾了下,哼的声道:“三家庄?”青年作鼠轻叫两声,从左院子里传来两下吱吱声,很是断续。青年喜道:“在西厢院子里。”率先纵去。老者随后。丁正丰大喜过望,心里怦怦直跳,握刀紧随。
只听得稀疏的一片剑声渐响,进得西厢院,是个身态优美的少女正在练剑。带路的青年一指那少女,对瘦长老者点头,示意是她。老者一人大踏步上前,嘿嘿两声,大声说道:“姑娘,你这清吟三十四式使得不对,让老夫来指教你几招如何?”使剑的少女大是一惊,停下了手中剑,惊觉地退后一步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夫大名鼎鼎,待会自然说给你听,你不识得我们万刀会,我们万刀会却识得你呀,哈哈。”攻步一踏,朝少女当胸一掌推去。少女闪步斜剑,惊骇道:“万刀会!你是来杀我的?”老者阴恻恻道:“杀你么,原用不着老夫出手,老夫此来,是先让你受受苦的。”少女惊怒交集道:“你们——”手中三十四式清吟剑法急切中连出几式,想逼得老者双手退后几步。可是老者虽只一双肉掌,推拿砍切,攻势之凌厉,丝毫不亚于少女清吟三十四式。少女清吟三十四式急促使完,招招击在空处,不由大惊失色。正自惴惴,一妇人从北厢房纵身来喝道:“来者何人,休得无礼。”少女心中一喜,叫道:“师傅。”
老者哼声道:“她既来了,你且躺下。”左手在她剑身上一弹,变掌一推,正中少女左肩。少女应掌倒地。来的中年妇人近前,一剑刺老者道:“尊驾是谁?”老者不避她剑,右掌攻她当胸。中年妇人避在一边,惊声道:“黑沙神掌!你是丽水双龙霸天陈霸!”陈霸和他弟弟陈天合称双龙霸天,黑沙神掌之毒少有人解,颇为武林中人所忌惮,因此扈三娘一见毒掌识得。陈霸嘿嘿笑道:“扈三娘武功高强,见识更是不错,正是区区在下。”扈三娘更惊,望着翻身而起,持剑立住的徒儿面现惊骇,道:“你,你对她施了毒手?”那少女见得师傅这般神情,神色立时变了,手中长剑铛地落地。
陈霸哈哈大笑,说道:“扈三娘,都道你是女中豪杰——”扈三娘蓦地大喝:“看剑!”疾刺去一剑,陈霸这句话便说不完,一闪身将落地,忽地一人向他后背撞来,便冷哼声一掌后拍,正中来人,只见这人落地,痛苦抽畜两下了账,蓦然是引他前来的那青年。陈霸这才吃了一惊,再一看,左侧一丈处立了个手持飞爪的中年,满是怒色,顿时惊道:“韩二庄主!”韩二庄主哼声道:“好大的胆子。”飞爪出手,向陈霸腰间疾抓。扈三娘从右侧刺到。
陈霸大惊大怒,忍着要受一飞爪,硬是一掌向扈三娘劈去。如扈三娘不辙,便要跟她拚个同归于尽。扈三娘忙地一掣剑,陈霸一纵身,跟着又是一掌,将她又迫开,同时背上给飞爪跟着追撞了下,好不疼痛。一个鹞子翻身,脱了他二人围困的凶险。陈霸恨恨道:“三家庄武功高强,算我小觑。扈三娘,韩中信,并告知你家张大庄主,好教你们得知,这个女子非死在我们手里不可。我万刀会余会主严谕,看在你三位威名份上,万刀会当十日后再来拿人。十日之后,人若还在贵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罢将身一纵,飞也般地去了。扈三娘提剑欲追,韩中信用爪拦住道:“不可。”两人同看地上那少女。
只见她奔来的几个师姐妹抱住她身子,口里呼道:“师妹,师妹醒醒。”“师姐醒醒。”扈三娘抢身上前道:“凤儿怎么了。”一弟子哭道:“师傅,师姐昏过去了。”扈三娘一时忙着找陈霸出气,疏乎了这徒弟,只道又中了陈霸什么暗算,听言松了口气,握住她手道:“让师傅来。”调动内息,将股内劲传送过去。那少女在扈三娘一转身便即昏倒,给她师傅股内息一冲,顿时醒转过来。想到自己中的毒掌无药可治,不禁呜呜抽泣。她众师姐妹愈劝,愈是哭得伤心。扈三娘将她扶起,慰声道:“好凤儿,没事的,到师傅房里去。”和另一个徒弟合着搀扶住,一齐向北厢院子去。韩中信待十多个男弟子纷纷绕庄搜索毕,这才吩咐把尸首拖去掩埋,跟着向北厢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