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侠道:当时我虽在乱中,仍是吃了一愣,二百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难怪他们下这手段。跟我助拳的断魂刀客和砀,鬼斧碧杨,刘阳渔勾丁青,金笔钱辽,胖尊者无三洞,本个个也替我气愤填鹰的,待听得这说,也有了些通融的味道。只是我心中好生琢磨不下,硬来嘛,一上手杀得他一二人,八九不会败,但我两个徒弟便会首先死于非命。南宫野将这秘密说出,得不到银票便要公然杀人。真无可奈何。但若就此放了他们,这事传到江湖中,还只道中原府连个南宫世家都收拾不了,以后怎么混?沉呤不决。
罗铁树自责道:“都怪我老糊涂了,当年我雪儿出走江湖我随手拿了柄剑给她,待她去后,方知是这柄剑,哎,大侠大量,就请宽恕老儿之过,把剑交出来吧。”向一边树后呼道:“雪儿,快出来拜见中原大侠。”我哼得一声,但见一个少女落漠寡欢地从树后走出,果然是罗雪。罗雪这一回去,丢了宝剑,必然受到众人重责,或者又早就到此,无缘见到丁奉,终至逼得今日局势出现。罗雪缓缓近前,拜倒地上道:“罗雪拜见中原大侠,求中原大侠成全。”说完把柄剑举起,并不抬头。
丁奉曾为这女子给我带来好大祸患,今日之事也因她而起,我心中好不生怒,突地一动,计上心来。我嗯地一声,道:“你起来。”罗雪站起。我从她手中取过剑,抽出观看。剑映冷月,凛凛生寒,果然是柄好剑。罗家,南宫世家人见我神色松动,连那罗雪亦是微喜。候她站起身,人人都只道我必然派人去叫丁奉,却突地我手中剑一动,剑搁在了罗雪咽喉。我一把抓过她,将剑横着,冷向惊住了的罗铁树道:“好大的胆子,竞敢太岁爷头上动土。”给我助拳的五人见我得势大喜,跳挡在我身前左右。
南宫野却早有防备,将手一拍,说道:“你且看看。”听到风响,我回过头看,只见三个黑衣蒙面人,分别用剑挟持着我夫人,二个孩子走出。霎那之间,我几给气得晕了。但丝毫不敢动,我那夫人在被窝中——哼哼,三个蒙面人想来是他四川的好手了,看来不仅止他三人,外面伏着的定然还有。沈一万行走江湖从来只有算计别人,今日却给别人算计,心中的怒火杀气,那是有生以来都没有过的。我等待着,只要有机会,便要将他们全杀了。今日杀不完,来日必带人到他重庆去杀,杀完他们方泄我心中之恨。
只听罗铁树那老匹夫道:“大侠要了那银票,只会惹火烧身,老朽坦言,还是赐给我们的好。为了这银票,我罗家跟万刀会百十年来水火不溶,喜得有南宫世家出头,方能抵敌得住。大侠跟万刀会也是有隙,自然不想给他个理由,好使他前来生事。”他说出这番话,那是算定我不敢上重庆复仇了,我愈想愈怒,寒声道:“要是那剑里没有银票呢,岂不是要由我沈某偿还?”南宫野哼声道:“今日之事,再要拖拖拉拉,便将他们全杀了。”持剑逼住我夫人孩子徒弟的五人齐声应和。
我格住罗雪咽喉的剑一紧,寒声道:“谁敢动我徒弟妻儿一根毫毛,立刻将她头割了。”以我武功,一剑要割断罗雪头自非难事,但见罗铁树老脸一怔,似有不忍。南宫野却丝毫不顾,冷声道:“那我就先割一个头给你看——运通!”那个叫运通的家伙是持剑抵住我徒弟的老者。这老东西应声道:“是。”将剑沿脖子左边一伸,便要按手拉割,忽地一人大声叫道:“慢!”这老家伙一剑便没割出。我心中微是一宽,来的人是丁奉。他宿处在离这里的略远处,想是听到打斗,早已伏在旁的。
他眼望罗雪,自左斜屋角处走来。一见到他,南宫世家并罗家好几人齐叫:“就是他。”人人眼睛,也都盯着他左手握着的一柄剑。这柄剑毫无出奇之处,实看不出跟其它青钢剑有何区别,更难相信剑身中会有张二百万两的银票。望见他来,在我剑下罗雪的咽喉亦微是一抖。
丁奉看见这场面,冷声道:“你们要剑可以,先放人!”南宫野见他走到身前,冷哼一声,闪身凌厉抓出,要夺他手中剑。我右手持剑,发刀不出。但见丁奉倏退一步,抽剑半截拦切。南宫野连抓七爪,七爪都险些切在剑锋上。丁奉将剑抽得全出,南宫野空手不敢抵当,闪身退开,仍落在先前站立处。
他没能得手,微是诧异。丁奉缓缓收剑,说道:“你们要剑,就得规矩些。中原府下,岂容人如此放肆。还不快放了我师娘跟孩子!”——这孽障,总算还知些规矩,料得他们不会全放人,便要他们先放了我妻儿。而我在这片刻间,突地心中一动:剑秋地到来,无疑使我得了个强援,只待他们放了我妻儿,拚着两个徒弟不要,一举杀光他们大有胜算。良机突现,我双眼发光,但南宫野却并不卖他帐,哈哈说道:“哪有这般容易,你不先交出剑,便杀了他们!”我的妻儿在他们手中一紧下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拿惊惧的眼睛看着我。那个时候,我也急了,生恐他将剑一交出,他们便要杀人——自知斗我不过,先下手为强,倘若我妻儿当真给们杀了,我虽能杀了他们,这一生也必痛苦无限。
——中原大侠说到这里停下来,酒气上涌,似恢复了他往日气喘担心的神色。“看来他大存侥幸。”丁正丰心想,“秋儿这孩子,当时定没给吓住。他也狡猾得紧,以前他宽厚,质朴,现在是大变样了。哎——”中原大侠待得一会,这才接着说下去。
中原大侠道:只见丁奉神色一凛,冷声道:“南宫世家好不卑鄙,须知这剑是人送给我的,不是我抢来的,我愿意交出,也只对罗雪说话,你要持强,纵然将这里人全杀了,自信能夺得到这柄剑?你夺不到剑,南宫世家自你而下,未免个个都得惨死在刀剑之下!”他说得真好,大合我脾胃。但见南宫野仍是沉吟。以他身手打败剑秋自是能,便他刚才一试,剑秋剑术精湛,扬名江湖的飞刀,逃功还没出手,确无逮得他住的把握。脸一寒,终于向三个黑衣蒙面人道:“放人。”
我大是一喜,看我妻儿奔过来,给碧杨,丁青护住,更是喜上加喜,喜不自胜。恶气将出,为防万一,我向丁奉一伸手道:“把剑给我。”丁奉毫不犹豫地把剑递在我手里。我一拿剑在手,心中更喜,这二百万两银子落入我手中,抵两个徒儿的性命已是足够。我忍得一忍胸中激扬起来的喜气,右手剑一伸,便要将罗雪杀了,然后再在他们必然出现的惊呆了的场面中说出两句响亮的话,大开杀戒。重金在手,人人自是为我拚命。哼,这孽障,我一时高兴,忘了他眼睛全盯在罗雪颈中的剑上。我手中剑一动,立时给他伸掌拍在我右臂,将剑荡了开去。他惊声道:“师傅!”想必极是震惊和心痛。丁正丰心道:“原来你为了夺银而杀人,秋儿救得很对呀。”
中原大侠道:“我当时大怒,松了手中剑,伸手一掌,将他推开。便要一掌将罗雪击毙,岂知南宫野那老鬼突施暗算,几枚透骨钉射到。我收掌接住,甩手一掷,正中他腰间。我一掷得手,杀气更挚,举手再拍——哼,丁奉那小子,突地急叫道:‘不要!’发一物射中在我右手腕上。我一痛下浑身微抖,给他从我手中抢过罗雪,退身避开。我左手中有着银票的青钢剑连鞘勒着罗雪咽喉,剑也给他急乱中抢了过去。我右手伤,左手空,悖地大怒,朝他后背便是一记劈空掌。这一掌下了毒手。丁奉好在刚吸了口气,内劲护身,中掌身子一沉,连迈两步,只受了重伤。我见伤了他,这才怒看右腕,是枚透骨钉。南宫野那老儿班门弄斧,一把钉射我同时,也暗算了他。他接住透骨钉,急中刚好朝我一射,这才能伤了我,救了罗雪去。”
中原大侠说到这里微微喘息,仿佛当日一幕又重现眼前,仍是那般的恼怒。丁正丰却大是松了口气,暗道:“原来这样才射了你一钉,那也没做得太出格,但终究是轼师,大是不该。”起先抱着对丁奉大逆不道的揣测所生的大气,却是消得干干净净了。因道:“中原大侠,那孽障如此大胆,当真是大逆不道。小弟听到这里,惟有代他向大侠你深表欠疚。”
中原大侠摇摇头,喝得口酒道:“后来我想这事并不能全怪他,他对那女子情深义重,并无过错。但他射我一钉,哎,如今说那事,只能说是笔难分是非的胡涂帐。我后来没杀他,便是因此之故。”丁正丰心中一惊:“你后来又有机会杀他,没有动手,那是怎么回事?”心中感激他不杀丁奉之恩,端碗不语。
中原大侠道:“当时人人都惊得呆了,罗雪,我夫人,众人固然惊得呆了,连我也有些发呆。徒弟敢出手伤及师傅,那是武林中头等大忌,罕有少有的事。眼下事出我门,更在我请来的五位朋友,各仇敌面前丢脸,这脸面可丢得大了。我脸色发紫,左手取了柄飞刀在手,便要将他杀了。但给我夫人一担,射之不出。我怎甘忍得这口气,怒声道:“好你这个孽障,养你千日,反地为患。我沈一万算是瞎了眼,收错了你。你这畜牲,今日且不杀你,就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今日,我跟你恩断义绝,自今而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不再是你师傅,你不再是我徒弟!”怒不打一处来,连喝那些人“快把人放了,都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