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莫不骇异,但见大雕不飞走,那汉子追得两圈,又把弓拉个满月,瞅准雕啵地射出一箭。
长箭破空而去!
众人眼看大雕必中,却大雕巨翅猛扑,骤然间竟向高空伸高半丈,箭虽利害,竞然落空!
白雕丝毫无损,射箭之人在马上顿了下,显是说不出的骇异,略一定神,又抽出一支。
大雕受惊,空中一声厉啸,跟着众人只见一团白影向那人急撞而来,去势极快。诸葛先生等齐是惊呼。
鸟类之中,雕儿是最具人性的一种,双翅巨大,飞行迅速,汉子坐下汗血宝马虽是神骏,跟这等雕儿的行速相比,却是略逊一筹。
适才汗血宝马之所以追得上,全是因为那只大雕爪下抓住的绵羊太过肥大,飞行不能尽全力,此刻大雕爪下既空,值心哀伴侣之死,更居高临下,这一冲之势当真非同小可。
众人隔了一箭之地看着,汗血宝马长嘶后退,跟着斜刺前冲。
大雕化着白光一闪,在马背上划了道弧线,升起在低空中,汉子连弓也来不及发,给撞得滚落马下,余势不衰,在雪地里滚了数十下,再不能动。
众人惊心。
小兰急叫:“快去救他!”两个汉子应声雷动,诸葛先生伸手拦道:“慢!只怕有诈,看看再说。”口里说着,可也不由主地缓缓奔去。
只见大雕得以重创仇敌,啼声更疾,紧跟着俯冲下来,它刚才是用胸及双翅撞击,这次远远地伸开利爪,竟愈把那汉子一把抓起。
诸葛先生不自主地把弓抬起对准!忽本已逃脱的汗血宝马鬃毛直竖,嘶声向伏地不动的主人冲去,欲以身护主。
诸葛先生更拉得弓深一分!
雕疾扑下,忽地一枝利箭重重射出,正中雕胸!雕疾冲地上,“碰”的声响,激起无数雪花。
汗血宝马嘶声赶到,一经立定,在它旁边已多了一人,汗血宝马喷鼻昵嗅其手,那人仰天哈哈大笑,一跃上马,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三十出头的那汉子,刚才伺机诈死,待雕一经扑下,立时翻身射箭,滚开身去。
诸葛先生看大雕死于地上,鲜血溅了一地,长长叹了口气,他观这人出手勇猛,气度从容,谋略又颇大胆,心中不得不服,这时风雪更显交加,从丁家堡隐隐又有蹄声传来。
五人五双眼睛看看堡里,又都定定地瞧着这汉子。
这汉子又大笑得一阵,这才有瑕端视朝已缓缓靠近的五骑人马,只见当先一个老者持弓驼背,身后两个俏生生的少女,长得甚美,腰佩长剑系着蓝色丝带,茫茫草原中显得非一般人家中侍婢可比,微是惊异。
再看两个手捧红色木盒的中年汉子;二汉子赤着手,盒长三尺,宽若一尺,上系着红色丝带,都是裘衣鲜明,只把绒冒领略略坦开,露出脸面。
汉子大是惊奇,再看老人脸形瘦削,双目深沉,手里握着张大铁弓,背是驼着的——一瞧见驼背铁弓,这汉子忙地“哟”得一声,趋马近前道:“贵客远来,未曾远迎!来的可是万盛山庄神算神弓诸葛先生?”言辞之间,颇是欣喜。
诸葛先生道:“正是区区在下,阁下可是丁家堡丁正丰丁七爷?”
那人道:“在下正是丁正丰,七爷什么的,可不敢当,您老人家好!”他和诸葛先生从未谋面,不想一见之下,给他道了出来,他先是一怔,旋即明白:想诸葛先生熟知几位兄长模样,且他几兄弟的名字以“春夏秋冬,五谷丰登。”排列,极是好记,诸葛先生略一推算,也是准的,当下也不在意。
双眼再打量了众人眼,目光落在诸葛先生正插向背后的铁弓上,但见诸葛先生右手中尚有枝没射出的箭。
丁正丰目光一经瞟到这支尚没射出的长箭,浑身没来由得一紧。
诸葛先生大拇指一竖,满口赞丁正丰道:“端的是好胆量,好智谋!”
丁正丰脸上毫无喜色,肃色道:“诸葛先生号称‘神算神弓’,酷爱弓箭之人见雕而不发,真正是大智大勇,兄弟自叹弗如!”言下甚是落漠。
诸葛先生心下亦是一凛,他那一箭不发,固是算定丁正丰假意落马,但自已距离雕远,射之无力,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就这细微末节,丁正丰这个武人竟看得出,更隐隐察觉到了其中意义,“丁正丰这个人,当直不可小觑。”
诸葛先生道:“正丰老弟,不知你射雕是为何?”
丁正丰道:“先生有所不知,近两年,许是寒食紧,每当隆冬或大雪之际,总有两只雕儿前来羊圈叨走白羊,一来二去次数多了,堡里几位兄弟几次下手,都给它毫发无损地逃掉,今日兄弟撞上,侥幸得手,也是解了我堡个小小的祸患。”
诸葛先生道:“理当如此,鸟为食亡,大有道理。”
丁正丰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天幸到此,非得在我堡中兜留几天不可,请!”他见他们一行轻装简从,又负重礼,此刻前来,定是投他丁家堡中有事,但他和诸葛先生陌生,初见面下也不便说破。
诸葛先生道:“正要叨挠。”一齐行去。
这时四骑从风雪中冲来,但见两骑落后,前两骑一人握刀,一人握棍,那握刀的向众人叫道:“七弟,得手了莫?”
丁正丰高声应道:“得手了!”两人一阵欢呼,风雪中近得前来,看清拿刀的是个瘦子,握棍的较是矮胖,都衣着单薄,四十出头年纪,满是欢喜的脸上红光满面,似刚下酒桌赶来。
丁正丰道:“三哥,五哥,快来看看这位先生是谁?”
四人更来得近前,瘦个子眼尖,一眼瞧见诸葛先生,哈哈地伸一手指着他道:“诸葛----武候——诸葛风!”异常欣喜。
诸葛先生道:“丁三哥,又取笑我了。丁五弟,近来可好?”丁正秋道:“还好还好。”靠得近来,略一施礼。
丁正五这当儿才明白,脸红脖子粗地朗声道:“诸葛先生来得好,兄弟正待要问七弟‘雕呢?’,七弟既然射下,就交出来吧。”
丁正丰向后面雪地略指,适才见有贵客,他自不宜将两只大雕随行带着。
丁正五阿唷声道:“诸葛先生,我得去瞧瞧,可别让它跑了。”纵马便去。
众人哈哈大笑,不时后面两个家丁赶上,喜滋滋地跟后追去。
众人向丁家堡行去,丁正秋道:“兄弟三人刚才正自饮酒,听到雕声,七弟执意要来,兄弟等不放心,也便赶来,雕事虽小,不意见着诸葛先生,真是快慰得紧。诸葛老弟一路赶来,这等天气居然没有迷路,可真不简单。”
诸葛先生道:“秋老弟明鉴,这凭的全是侥幸。”
丁正秋一捋短须道:“其实也不尽然。不识途之人终有我兄弟这匹宝马,这等天气自万盛山庄赶不到丁家堡;识途之人,诸于先生普普通通的青枣马,也能立马便到。”
诸葛先生笑道:“是是是。多谢夸奖。”目光落到那汗血宝马,油然叹道:“安得此马游草原中,此生足矣!”
丁正丰道:“这马也是小弟无意所得,先生既然喜欢,这就送与先生如何?”
诸葛先生摇头道:“不敢不敢,不敢当。不知怎地‘无意所得’?”
丁正丰顿时喜气洋洋,他明知诸葛先生绝不会要他马,倒先卖了一个乖。
丁正丰道:“小弟一直把马贩在关内卖,往往价格不错,但去年小弟特意带了二匹好马前去,岂料很不如意。小弟我不想贱卖马匹,带马回关,这晚在草地里休息,半夜跑来一群野马,小弟当时满心欢喜,心想这些野马匹匹都可称得上是千里良驹,只要抓得一骑,定然大赚特赚。蹑手蹑脚地爬过去,边近的马受惊,马群撒腿便逃,小弟胡乱中一个打滚,纵身起,捧住了迎面匹马的脖子——”
诸葛先生道:“定是这匹马了,竟然如此巧得机缘,真有该得宝马的福气。”
丁正丰道:“谁说不是呢,但当时这马疾行如电闪,我但感随时都有被甩掉的可能,牢牢抓住,死死不放,这马就这般在草原中跑了大半天,终于缓缓举步,向我屈服。我当时只知道这是匹千载难逢的宝马,但不知就在这半天的驰骋里,它已由边关跑到内漠,自内漠再折向澡泽一带,复转至黑水草地——”
诸葛先生奇道:“那不是纵行了几千里,就在这半日中?如此算来,从我万盛山庄到你丁家堡,岂不是只需大半个时辰?”他们一路赶来,急冲冲地奔行了一日,现在才到,虽见过宝马快极,但要快到这个速度,却是端的不信。
岂知他话音刚落,丁正春更是得意洋洋地道:“我刚得到这匹马后,曾半个时辰,就赶到过你们山庄;不但如此,这马也记住了我那时的口哨,倘若再把这声吹出,它可自行赶到。”把诸葛先生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众人说着,到了丁家堡城下,这时的丁家堡更显高大、雄伟,城墙高若七丈,外延面甚大,城墙都是用巨石推成,有的横放,有的竖放,缝隙间塞满黄沙,看上去平整结实,绝不会为风雪所推。
城墙下面有着一条宽大的浅坑,一直延到几块厚木做成的吊桥下面,厚重的拱形大门上隐隐书着“丁家堡”三个鎏金大字,许是年代久远,已显暗黯。
进得里面,模模糊糊瞧得些高高矮矮的房子,也似石头,又跟着走了片刻,这才到了几栋厚木做的回廊间,雪光微照,看得了这屋很是阵旧,已有些开裂,但同时也照亮了放在回廊间的一辆油光发亮的马车。
这车崭新发亮,有着四个大大的铁轮,辕是四匹马同驾,车身油漆鲜亮,众人但觉面前一亮。
丁正丰道:“这并不是敝堡的马车——三哥,这么晚了,还有人投宿?”
丁正秋茫然道:“想是刚来不久,这人的架子只怕不小。”诸葛先生一生也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马车,知绝非他丁家堡之物,点了点头,心中也是纳闷,走到后面一排房子,唤出两个家丁,把诸葛先生一行让进客房。
诸葛先生取出拜帖,道:“烦请递给春大堡主,就说诸葛风求见。”
丁正丰早料得如此,接过拜帖道:“请先生宽坐。”去见大堡主丁正春。
丁正丰来到屋外,叫道:“大哥。”屋里亮着灯,他大哥应了一声,丁正丰推门进去,只见他大哥正在屋子里踱着步,嫂夫人也在,见他进来,指着靠炭火的一张椅子道:“坐。”便又踱起来。
丁正丰道:“大哥,万盛山庄有人来,诸葛风求见。”丁正春奇道:“他来干什么?”便即又踱起来。
丁正丰道:“多半是为了一件事。”
丁正春咳嗽得一声,抬眼相问。
丁正丰道:“看来耶律家有意要把女儿嫁给奉儿。”
听到是给丁奉说亲来的,丁正春夫人啊得一声,太过意外,丁正春脸上跳出股暗红,跟着长长咳嗽了声,黯淡道:“你料事如神,这次却错了,我们丁家堡今不如昔,他那个丫头听说又长得出众,怎的瞧上奉儿呢?嗯,一定另有他谋。”
春夫人道:“老爷,你刚才不还是念着奉儿,若果是如此,也就成全了奉儿这孩子,哎,也终究得把他万盛山庄看清楚。”
丁正春又咳嗽两声,他夫人却酸酸的有些泪珠滚了出来,想是长夜凄苦,两人都同时想起了孩子。
忽脚步声响,一婢女进来禀道:“刚才五爷送只雕来吩咐,要晚宴晚点再摆,说是好好款待贵客,不知堡主的意思?”丁正丰道:“很好,下去办吧。”那婢女转身出门,丁正春又道:“慢着!要在大厅摆盛宴。”婢女一怔,答应着去了。
他夫人愈发流泪道:“也是该好好高兴一场,都是为了奉儿。”
丁正丰笑道:“嫂嫂大哥是该好好欢喜欢喜,万盛山庄风雪中有意垂青,自有八九是真的,奉儿得以成就婚典,我堡亦是沾他光不少。”
春夫人略是一笑,伸手拂了拂眼道:“七弟说的是。”
丁正春脸上毫无喜色道:“我摆盛宴,倒不是为了这件事,你可知为什么?”
丁正丰奇道:“不知。”
丁正春道:“刚才早你们一步,堡里来了几位住宿的贵客。”
丁正丰啊的声道:“可是那马车里的主儿?”
丁正春道:“正是,你都知道了?”
丁正丰摇头:“我只刚才见到。”他见大哥神色凝重,也不由地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