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对不起，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其实想说，嗯……谢谢你。”
时棋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然后垂下眼睑，蒲扇般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绪。
“棋棋，我告诉你啊，我只要一想到本来要遭受这一切的人是你，就觉得，千刀万剐都太便宜她了……”
时棋猛地一抬头，直直撞进沈玺语眼里，如古井般深邃不见底，弥漫着疯狂的神色。
“你……怎么啦？”沈玺语这般为着她，她没法违着心说不感动，但是却有些发怵。
时棋眨了眨眼，再见时他依然是那副温柔模样，轮廓温柔，浅笑温柔，就连发梢都满是温柔……
仿佛刚才只是时棋的错觉。
“棋棋觉得我这样做对不对呢，嗯？”沈玺语又凑近了一点。
对不对？
如果从她的立场来看，作为一名被谋害未遂者，或者说原本的受害者，她自然是觉得很痛快。
可若是客观来讲，作为一名局外人的话，沈玺语的做法就有些过分了。
“棋棋，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做了坏事却没有受到惩罚，那是上帝的手够不到的地方，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来帮帮上帝，毕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吗？”
“你倒是替天行道了。”时棋乐不可支，又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看着沈玺语一本正经跟她讲道理的模样，时棋突然觉得心里好像有阳光洒下，轻轻柔柔，暖暖洋洋。
想抱抱他……
想靠在他肩上……
……
想法一蹦出来，时棋就吓了一跳，赶紧收起那些旖旎的小心思，揉了揉脑袋，笑容带着点点苦涩和嘲讽。
没出息啊没出息……
有些人，不是你该肖想的……
*
原是月色朦胧的夜晚，路灯散发出的光却将这月色冲淡。
不算窄的小区道路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噔噔噔——”清脆但带着些拖沓，可以判断是高跟鞋。
脚步声渐渐近了，在一座还算豪华的小别墅门前停下了，女孩犹豫了一会儿才打开了门。
换鞋的时候，女孩用余光瞟见了沙发上的女人。
正宫红的唇，无一丝瑕疵的美甲在灯下绚烂夺目，一身得体的香奈儿套裙包裹住丰腴身段，即使已经上了年纪，依旧是挡不住的风情万种。
精致，美丽，还有自以为是的高贵，这是黎媚姿对沙发上女人的观感。
“媚媚，过来。”
黎媚姿慢吞吞地挪到了黎娆身边，低着头，蠕动嘴唇，小声喊了一句：“妈。”
黎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黎媚姿，不悦地皱起了眉，
“怎么没化妆？”
“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了？！”
眼看着黎母已经有些不耐，黎媚姿不敢再沉默，
“学……学校不让化妆。”
“啪——”
一声脆响已落在黎媚姿脸上，她不敢躲，硬生生承受了，虽然经历过很多次，还是忍不住身躯微微发抖。
这不是能习惯的事，无论多少次都不能。
“我送你去这里最好的贵族学校是为了让你跟我说这些的？！”黎母拔高声调，表情渐渐狰狞。
“莫非你还真想过去好好读书？有什么出息？我告诉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供你吃好，穿好，打扮好，你个没用的东西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啊？”
“到现在为止，你给我钓到一个金龟婿了吗？呸，赔钱玩意儿！”
黎母越看越不顺眼，又扬起臂，一耳光扇了过去，比上次更用力。
两巴掌过后，气才差不多消了，用手扒拉两下头发，又是贵妇的端正姿态。
哈，现在一边一个，对称了，挺好。
今天火气这么大，应该是那个男人来过了吧……
黎媚姿还是这么站着，没有黎母的允许，她不敢擅自离开。
一盏茶的工夫，黎母又恢复了温柔似水的模样，看见黎媚姿还站着，似是很惊讶的样子。
“咦，媚媚，怎么还站着？快坐下！”
“在学校累了一天了，回了家，可要好好休息，快，快，喝口水，可别把我的媚媚渴到了。”
黎母一边将黎媚姿揽进怀里，一边拿过茶几上的水杯递到她嘴边，笑意盈盈，一脸关切。
“无论脸蛋儿还是身段儿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打扮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又是弱柳扶风的姿态，最能惹男人的怜惜，怎么就……”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黎母轻轻地帮黎媚姿理顺头发，眼神中饱含浓浓母爱，让人沉溺。
黎媚姿只觉得，真真是让人沉醉啊，沉醉到她觉得自己可以提一个小要求。
“妈，我能以后穿校服吗？”
又是一瞬间的阴沉莫测，黎媚姿看着黎母那风雨欲来的表情，心逐渐下沉，甚至已经准备好再挨一巴掌了。
不过片刻之后，黎母又笑了起来，亲亲切切，仿佛黎媚姿讲了个什么笑话。
“说什么傻话呢？穿校服能鹤立鸡群，出挑的让那些贵公子儿一眼看到吗？穿校服能勾魂吗？傻姑娘，妈已经把你的校服扔了，以后给我别提这事啊。”
“今天你爸来过了，给了我们一大笔零花钱，妈给你买了很多名牌衣服，包包，化妆品，可用了不少钱呢！快来看看啊，女孩子家家，要好好打扮自己，就得美美的！”
她不想看，不想穿！
不用想就知道那些衣服包包美是美，贵是贵，却并不适合她穿，尤其是在学校里。
用黎母的话来说给黎媚姿的打扮是妖娆妩媚，勾魂摄魄，最能吸引那些贵公子的注意，可在黎媚姿眼里就是透着一股子妖艳贱货的气味，甚至颇像风尘女子。
在这个年纪的女生，大都是想着怎么打扮自己更好看，嫌弃校服丑，想穿自己美美的衣服，更是对那些名牌向往不已，而她却对那些名牌嗤之以鼻，只想简简单单的穿校服。
这么想，感觉自己还挺作的。
“还有啊，”黎母忽然眼神放光的锁定她，“最近你们班是不是来了三个转校生？”
“我可是听说，那三个转校生不简单呢，人家那才是真正的豪门，比这个小县城的富二代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我跟你你讲啊，你要是能勾到一个，那咱俩可就一生无忧了，这可关乎到你的未来和幸福啊！你给我长点心，听到没有！”
黎媚姿只觉得这些话无比刺耳，她不知道妈妈是在侮辱她，还是在侮辱自己。
黎母还在念念叨叨：“这也是你没本事，要是有点本事，别说一个了，就是几个都不在话下，唉，真是没用的东西，怎么偏偏是个女儿呢？要是个儿子，我也不用受这么多年的气了……”
女孩咬住下唇，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觉得这样会冷静一些，尤其是将嘴唇咬破，尝到鲜血的时候，是一种释放的感觉。
虽然从小到大，她一次也没有忤逆过母亲，但是她常常在脑海里，在梦里演绎着爆发的场景，彻底地反抗，撕心裂肺，这会让她觉得解压。
她渴望有一天能在现实中做到……
可是，她是母亲啊……
黎媚姿看到黎娆慢慢转过身，眼里蓄满了泪水。
她比女孩高一点，这么站着，会将女孩半笼在阴影中，仿佛真的有母亲遮风挡雨的温暖。
女孩微微抬头，发现母亲脸上布满泪痕，妆容都模糊了。
女孩想：母亲是那样注重仪表的，此刻哭的毫无形象，一定是很伤心很伤心了……
“媚媚啊，妈这一生过得太苦了，就想着自己的女儿能有个好前程，别跟妈一样遭罪，所以对你管得严，你……你不会怪妈吧？”
“一直以来，都是咱娘俩儿相依为命啊……”
她很心软啊，尤其是她唯一的亲人，此刻哭成泪人儿站在她面前，说着这般体己话，更别说“相依为命”这个要命的词，她从来都抵抗不住。
至于唯一的亲人，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把那个男人当父亲。
一室寂静，在有些昏黄的灯光下，一对母女紧紧相拥，汲取着彼此给予的温暖，尽管只是杯水车薪。
母亲满脸泪水，表情伤感，女孩眼睛红红的，眼神有些空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