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
入夜,寒风肆虐哀嚎,刮的枯枝败叶满天飞,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村子最东的一条小巷,一个矮小的身影在鬼鬼祟祟的走动,这是一条仅有一米多宽的小巷,西边是小学校高大的土围墙,东边是前后两家连起来的土围墙,两面耸立的高墙夹着这条狭窄的小巷,穿堂风呼呼直叫,更显得幽深可怕。
五岁的王小天一边慢慢走,一边左顾右盼、前顾后瞻,他怕有死鬼突然出现纠缠他,更怕突然有一条狗窜出来咬他屁股?
但他终究没有停下脚步,依旧是胆战心惊的一步步往前挪,因为他心里头有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想吃一块糖,但他身无分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的,非要到小卖部去看一眼?
那个新开的小卖部就在小巷的北头,是在土墙上挖了个洞,安装了一副破烂不堪的木头门槛,大人们都的弯着腰才能钻进去,里面用砖头砌了一个低矮的柜台,只是卖一些简单的日常生活用品,不过这个小卖部可是在村子里轰动不小,因为它算是当时的村子里唯一的私营经济实体了。
白天的时候,王小天跟着娘去那个小卖部买了一包盐,他发现一个搪瓷盆子里放满了花花绿绿的糖,他缠着娘想吃一块,但换来的是一声严厉的呵斥:“哪有钱?”
王小天馋的流口水,哼哼唧唧的哭了两声,结果屁股上挨了娘一巴掌,他不敢再反抗,被娘拽着走了。
天黑了,王小天依旧念念不忘想吃上一块糖,于是莫名其妙的想去小卖部看一看。
王小天走出了小巷,却并没有走过去,而是远远的看着小卖部的破门,他知道自己没有钱,那个小卖部的张老汉凶巴巴的,他是不会白给自己一块糖吃的?
站了一会,他破烂的衣服四处透风,冻的他直哆嗦,加上天黑害怕,他只好垂头丧气的往回走(长大后的王小天想起来这件事就好笑,他总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去看一眼小卖部,孩童的内心世界真的是搞不懂?)。
王小天回到家,昏黄的煤油灯下,爹娘正在说话。
娘嘟囔道:“你真是没事找事,答应认这个干儿子干嘛,还的给人家封礼钱?”
爹无可奈何,闷声闷气:“那老牛非要把儿子给我做干儿子,我能不答应嘛?把家里的钱凑一凑,咋也的给干儿子一块钱吧?”
两个人忙活了一阵,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凑够了一块钱了,我出去一趟……。”
爹撂下话,走了。
娘进了里屋,坐到床上,就着煤油灯光,开始缝补一件旧衣裳(墙上留着一个小洞,放一盏煤油灯,里屋和外屋都靠它照明)。
王小天是个很听话乖巧的孩子,性格很内向,一般不出门玩耍,平时总乖乖的待在家里,按时下流行的元素,他绝对是一个标准的小宅男,所以爹娘对他很放心,一般情况下对他都是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王小天在外屋里不停的转悠,眼光一直不停的瞅着木头桌子上放着的一沓钱,他明白,只要偷一张钱,就可以到小卖部去买糖吃?
但他很胆小,他知道一旦爹娘发现自己偷了钱,自己一定会屁股开花?
但,一块糖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王小天止不住的流口水。
王小天绞尽脑汁,怎么样才能偷一张钱,而又不被爹娘发现呢?
他忍不住蹑手蹑脚的走到桌子前,悄悄的数了一下,一毛钱一张,一共是十张。
他捏了一张揣在手里,但随之又心惊胆战,万一被爹娘知道自己偷了钱,小树条抽在屁股上,那可是吧唧吧唧的疼啊?他不得不重新把一毛钱放回去。
突然,一只老鼠从桌子底下窜出来,一溜烟儿的跑了,王小天趴在桌子底下一看,墙壁上有一个碗口大小的黑乎乎的老鼠洞,他突然莫名其妙的灵机一动,自己可以栽赃嫁祸到老鼠身上啊?
王小天禁不住激动的心里头砰砰直跳,他很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就算是爹娘发现钱少了,他们也只会认为是老鼠叼了去?他悄悄的拿一毛钱扔到老鼠洞口,然后又把一沓钱撒开在桌子上,伪造好了一个老鼠盗窃的现场,然后手中拿着一毛钱,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这次他不再害怕了,高高兴兴的一路小跑,穿过了小巷直奔小卖部。
他推开破木头门,急吼吼的喊叫:“我买糖吃!”
张老汉从椅子上懒洋洋的站起来,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有钱嘛?”
王小天手握着一毛钱,高高的举起来,得意洋洋的说道:“我有钱呀!”
张老汉撇了一眼他手中的一毛钱,笑容可掬的问道:“一分钱一块糖,你买几块?”
王小天心里头算不清楚,一毛钱到底能买几块糖?但他很干脆:“都买了。”
张老汉接过钱,很是认真的数了十块糖,用一张纸包好,笑眯眯的递给王小天:“你可拿好,别丢了哦?”
王小天赶紧接过,扭身就跑。
他跑到小巷子里,也顾不上害怕,急不可耐的打开纸包,剥了一块糖就塞进嘴里,哧溜一下,我那个亲娘诶,真特么甜呀!
王小天囫囵吞枣,嘎巴几下就嚼碎咽了一块糖,然后又急不可耐的往嘴里塞了一块,他连着吃了四五块,猛的一下子想到了娘,要不要给娘带回去一块吃?爹就算了,整天训骂自己,不给他吃!
他于是一边有滋有味的嚼着糖,一边慢慢的往回走,走了几步后,想一想不对头,万一自己把糖给娘吃了,娘肯定会问自己哪来的钱,自己咋说呢?要是爹知道自己偷了钱,肯定又会拿小树条抽自己的屁股?
算了,干脆自己把剩下的糖都吃了吧?于是,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剩下的糖一块接一块塞进嘴里,虽然寒风凛冽,冻的他一个劲的直哆嗦,但嘴里头甜,心里头更甜,一次性吃十块糖,这可是他有生以来,最美的一次口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