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儿郎都是本王的心血,倒是让秦将军笑话了。”
注意到靖边军诸将的眼神,燕王立刻出声解释,言语中无法掩盖的是属于自己的自豪与傲气。
“确是强军,”陈先生从斜倚的柱子上正身,踱步上前,低声嘟哝着,“就是太可惜了些。”
燕王显然没有听见陈先生的嘀咕,拍了拍秦德功的肩膀,同他一道将目光转向城外。
张春站在一辆大车之上,虽说战车这样物什已经被中原王朝废弃了许久,但木制的大车作为一种防御的器具仍然活跃在梁朝的武库里,历朝历代的将领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被放置了许久的大车还能在如今的战场上派上用场。
但张春想到了,他在临行前,特意将登记在册的三千辆大车从武库中取出,加以筛选,剩下的能用的不过一千五百余辆。
张春的想法很简单,骑兵两翼奔驰策应。中间用大量步兵和弓弩手叠成车阵,利用厚度活活磨死草原骑兵,身为兵部侍郎,张春对大梁北边的敌人也不能说毫无了解,女真人,室韦人,还有许许多多的杂胡,虽然有犀利的骑兵,但是他们的兵革不够锋锐,甚至有的部落的箭头还是用石头和骨头做的,能有牛皮做成的皮甲就可以算是部落里的精壮骑兵,没有攻城武器,如果离开了马匹,这群草原鞑虏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在张春看来,若要制服骑兵,就要让他们失去速度,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就没了冲击力,凭借自己手下五万步卒,只要用战车,重盾和长矛组成线列,自当轻松阻挡这群骑兵前进的脚步。
大军已经转到北门之外,坐镇军阵中央的张春在大车上直起身,抬起了手中的宝剑,回头瞥了一眼城头,便将目光放在了前方营寨中呼啸而出的女真骑兵身上。
副将张吉浦立功心切,他本是京中禁军的一员副将,麾下统领五千禁军,他一看周围的团练卫所兵将个个显出了怯懦之情,便升起了一丝鄙夷之心,当下上前抱拳请命道:“大人,末将观这满洲鞑虏作战甚无章法,我麾下禁军精锐五千,愿为大军前部!”
张春沉吟不语,另一员禁军副将宋柯也开口道:“大人,张吉浦立功心切,还请大人遂了他上阵杀敌、报效陛下的拳拳之心!”
“不,此战,没有前锋。”
张春沉吟良久,才吐出这几个字。
“没有前锋?大人,那我等要如何行阵?”
金陵卫指挥使张澜闻言开口问道。
“我大军即为前锋,此战,有进无退。”
张春淡淡道,眼中精光直冒,虽是个文官,但周围的将领们都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从他身上传来。
“大人,是否留下些许兵马,以备后援?”
中军副将王平开口劝道,他实在是觉得这位兵部侍郎大人在胡闹,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意思说对方是在胡闹,只得用这种方式让张春留下一招后手。
“混账!”
谁曾想这张春闻言登时暴跳如雷,他从大车上跳了下来,手中长剑直指王平的脖颈,厉声斥道:“未战先言退路,此举与避战无异!若不是大战在即,本官立刻把你斩首于军前,以儆效尤!”
王平吓了一跳,慌忙躬身抱拳道:“大人已有城府,末将不敢再言其他,只是……”
“给本官闭嘴!”张春几乎被气得背过气去,却是将手中长剑收了起来,手指点着王平的脑门,厉斥道,“着你带兵三千,为大军后合,待我先胜这一阵,再来处置你!”
行军司马孙长珙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平用眼神制止,只好悻悻退回,不再说话。
只听张春继续道:“全军以大车为阻隔,以旗号相联系,多架弓弩箭矢阻挡敌骑,各部徐徐渡河,不得延误!”
“诺!”
……
“你说,这中军半天了都不动作,是等什么呢?”
“行了老夏,管好你自己的人,等中军的命令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欸我说,李国忠你是不是皮痒痒,想练两手?”
“得了,我哪敢和夏四大将军摔角,万一夏将军输了,那可多掉面子啊?”
身后千余骑兵闻言无哈哈大笑起来,那夏四脸上一红,梗着脖子辩解道:“摔角可是你室韦人擅长的,有本事……”
“有本事怎么着,比作诗?还是写字?”
身后士兵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更有甚者直笑得在马背上弯下腰,险些掉下马去。
“算了算了,说不过你。”
夏四脸上红的像抹了最时兴的胭脂,摆了摆手,想要掠过这个话题。
李国忠可不打算放过他,刚要开口继续,只见中军帅旗周围黑色的令旗在空中盘旋几次,向前一指,便立刻收敛了心神,拍了拍夏四,指了指中军方向。
“那是进军的旗号。”
夏四闻言也向中军方向望去,点了点头,冲李国忠一抱拳,大声道:“我去左翼,你保重。”
“兄弟放心,避不堕了殿下赫赫威名!”
李国忠同样在马上抱拳一礼,目送夏四带着几十亲兵向大军左翼疾驰而去。
头顶,日上三竿。
李国忠把目光投向了在前方两里远奔驰的女真骑兵,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凌河与凌河周围的芦苇荡,没来由的心里有些不安,但大战在即,身为辽东军的老将,他还是强行按住了自己心头的不安,拨转马头,冲身后列阵完毕的甲骑们做了最后的动员,很简练,很熟悉。
“殿下就在那里看着我们,”他牵着缰绳,带着马匹在军阵前来回踱步,一只手按在腰间的马刀上,“诸君,死战吧!”他深吸一口气,单手握着缰绳一用力,胯下辽东战马立刻人立而起,只听李国忠嘶哑的嗓音最后一次响起。
“辽东铁骑!”
“万胜!”
军阵左翼同样传来一阵阵哈哈大笑声,李国忠知道,那是夏四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下流话,但生死当头,这种话却最是能激起人心中的力量。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奇怪,自己是个蛮夷,他是个中原衣冠,恁地上了战场就好像调换过来一样。
李国忠摇了摇头,回头望了一眼朔方城北门,军阵已经出发,沉头矗立的人影已经不甚清晰,但他仍旧坚定的冲那最中间的人影点了点头,然后,
策马,狂飙。
敌人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