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钦陵粗豪的声音即使在呼啸而过的山风之中也显得清晰可辨，文玉听了不由得精神一振，将手里剩下的肉干全都塞进了嘴里，站起身，用牛皮袍抹了抹沾了些油脂肉屑的手，含糊不清地喊道：“收拾东西，我们走！”
禄东赞等人连忙纷纷应诺，各自归队整顿自己的部下，收拾妥帖，只等先登甲士返回，这两万人就会向羌人的部落进发。
“将军，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论钦陵第一个跳到文玉身边，这个彪形大汉挠着头嘿嘿笑道，让人不禁觉得此人憨直中带了一丝可爱。
“嗯，”文玉笑着应了一声，一边专心应付嘴里的肉干，挥了挥手，“先记你一功，赶紧带路，到了人家地盘，别给我惹是生非就是了。”
“哎，”论钦陵傻笑几声，带着部下飞奔向队列最前端，引着大军前进。
牛角号声在雪原与山谷之间隐约响起，如果不仔细听，根本不能发现这片白茫茫的土地上有数万人正在行军。
蕃军行进的速度很快，当前面的队伍停止了行进，文玉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羌人面前。
“冯将军，你看好后队，不得吵闹喧哗，禄东赞，你带一千人，随我到前队看看。”
公开场合，文玉从不用冯哥来称呼冯亭，冯亭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自然低头应诺，另一边禄东赞也丝毫不敢怠慢，连忙点出麾下三千人里最精壮威风的以前吐蕃汉子，随着文玉赶往前军。
这也是文玉再三考虑过的，在出发之前，文玉等人就把全军分成三块，一次前进，前军两千人，由汉人与精通此地地理的吐蕃武士组成，意在探路与警戒，中军三千人，俱是禄东赞的麾下，后军一万五千人，主要押送辎重，为大军保护退路，由冯亭为主将，辅以数名汉人将校，相对于禄东赞麾下的三千人，这一万五千吐蕃甲士大多是稚嫩的新兵，没有过战场经验，让他们走后面也无可厚非。
更重要的是，文玉谨记陈先生与云斌的叮嘱，此次去是向羌人借人，将十余万羌人部族拉入靖边军麾下，不是去打架的，所以文玉选择五千精锐在最前面，既不会让羌人感到受到威胁，也不会让他们小看了自己。
千余吐蕃武士簇拥着三人走出山谷，文玉在中，论钦陵在左，禄东赞在右。
这里是一片低洼的谷地，周围都是巍峨的雪山，只有两条山谷通向外界，如果不是论钦陵等人爬上雪山顶峰，只怕众人也难以找到这片处所。
呼啸的山风与鹅毛大雪统统被周围的山风阻挡了大半，以至于文玉等人刚从山谷中走出，就被放哨的羌人发现了。
同样是牛皮号角，低沉的声音在部落中响起，文玉等人还没来得及打量这群落一番，面前就站上了数千骑马的精壮汉子。
羌人都是如此热情好客吗？文玉心里嘀咕着，如果他们能把手里的刀放下就好了。
“你们，吐蕃人，来这里干什么？”
一个看似部落族长的老人从一众骑士中走了出来，他没有骑马，右手握着拐杖，佝偻着背，很显然，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人，但他的眼睛并不浑浊，反而时不时散发出摄人的精光。
文玉仔细打量着老人的穿着，一身普通的牛皮袍，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脚上一双裹了几层兽皮的皮靴，脖子上几串用不知道什么畜生的骨头做的项链，腰间挂着一把刀，刀柄似乎也是骨头做的。
从容审视完这个族长模样的人，文玉上前和善笑道：“在下乃是梁人，阁下想必是羌人大族长蒙楚格？”
“梁人？这里不欢迎梁人！”那老人似乎对文玉的身份很不感冒。
“大族长，末将乃是大梁正二品乌斯藏总兵，今特奉忠国公云斌手令，来此请大长老出山相助我靖边军！”
“哦？梁军？你那个什么国公，要收编我等？”
“是请各位好汉出山，大都督说了，若羌人能出兵三万入我靖边军，则十数万羌人食粮布帛，大都督一力承担！”
“你这大都督，和你那忠国公比如何？”
见对面出来的人没有动手的意思，羌人们也就放松了警惕，不再像原先那样满怀敌意，开始叫嚷起来。
“大都督与忠国公乃是同一人，”文玉耐心解释道，“我身边诸位弟兄皆是吐蕃族人，因年前靖边军入援藏王，得诸位投军相助，如今，我身边诸位皆乃靖边军弟兄，乃是同袍，一视同仁。”
羌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响起，他们被困在这片雪原之中已经很久了，穷，是这个拥有数十万部众的大部落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往北，往西，他们都没有去过，凭他们自己，很难走出这片雪山，也实在是没有走出去的理由。
现在，理由有了。
蒙楚格是个长寿的人，在羌人部落里，长寿往往意味着运气好，还有精明。
这是值得的买卖，不是吗？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乌斯藏总兵文玉。”
“好，年轻人，我羌人全部上下十四万口，愿随你出山！”蒙楚格眼里放出几分光芒，文玉心思细腻，但他觉得，老人此刻眼睛里的光已经不再是之前的精明与算计。
看来这天下，是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文玉收敛了思绪，回头看着论钦陵、禄东赞等人笑道：“都听到大族长的话了？传令全军，即刻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