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新看到梁惠宗眉头紧皱的表情心中顿觉不妙,但他反复思量,竟不知这封奏折哪里触怒了皇帝。“不,不对,”他跪在地上,低着头心思急转,“陛下似乎……”
良久,皇帝出声道:“奏折上说,长城军振武营打了一场胜仗,斩获首级七百余,逼退了室韦人的一支主力。”梁惠宗合上奏折,将它轻轻掷到案前,道,“诸位爱卿,你们觉得,此事,可信吗?”
张朝新大惊失色,匍匐两步向前,急声道:“陛下,此事确信无疑,兵部职方司哨探早已探明清楚,振武营在朔方城以西确实打了一场大胜仗……”
看到紧张兮兮的兵部尚书还要说下去,梁惠宗温言制止了他,似乎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神态,笑道:“好了,张尚书,朕自然知道这些属实,诸位爱卿也快平身吧。”不理会神色复杂的申以鉴和满头冷汗的张朝新,皇帝道,“既然情况属实,那么诸位以为,当如何封赏这位……”
“云斌,云游击。”掌印太监萧喜在一旁悄声提醒道。
“对,云游击。”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陛下!”鸿胪寺少卿闫旭大声道:“臣以为,此人不应封赏,而当重罚!”
“哦?”梁惠宗眉头皱起,面上看不清悲喜,道,“老先生不妨说一说。”
六十多岁满头银发的闫旭微微躬身,朗声道:“据臣所知,这云斌云游击今年不过二十一岁,已经做到从三品武官,即使有大能,也不当升迁过快,本朝前朝皆无先例!”
“臣附议!”吏部尚书王震出班奏道,“陛下,云将军曾在南境服役,后因延误军机调往北境,为他说情之人更是戴思齐这无能鼠辈!”王震咽了口唾沫,坚定道,“年纪轻轻便能做一营主帅,此人必是戴贼心腹,目无王法,不尊陛下……”
“老东西,你……”张朝新早已听不下去,他算是明白了,这群世家大族是要借这么一个小小游击将军咬死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你争我夺,这个二品位置给你又能如何?”张朝新悲哀地想着,嘴上却准备好了反击。
“陛下,臣以为,云斌是忠于陛下的大能大才!”申以鉴出声道,“他是一介白身……”
梁惠宗了然,于案后站起,道:“既然如此,云游击的忠勇,朕以了然于胸,朕,想加他二品陇西总兵,许其征募豪勇之士,众爱卿以为如何?”
事到如今,由不得众人反对。闫旭和王震对视一眼,无奈地躬身行礼,“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喜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一甩拂尘,拉长声调,让尖厉的嗓音在紫微殿里回响。
“退朝!”
梁惠宗在依仗的护送和重臣的恭送下转出宫殿,此时,臣子们才敢起身。
“你为什么要帮我?”
张朝新一把拉住申以鉴的衣袍,低声质问。
申以鉴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衣袍,冷厉的神色扫向了闫旭和王震,轻轻吐出几个字。
“这孩子,我申家看上了,自然要帮他一把,怎么,张大人,难道有什么异议吗?
张朝新不语,申以鉴叹了一口气,道:“申家确实是天下最大的门阀,但我和他们不一样,这样的大才,不该埋没。”
“他是天才,你们这些蠢货根本不知道他在南境干了什么……”
申以鉴轻笑两声,打断了张朝新的嘀咕,开口道:“所以,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一致的。”他伸手拽住张朝新的衣袍,一字一顿道,“给他传令,收拢败兵,跨过长城,去虎牢关!”
张朝新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命令三天前已经下达,现在他应该已经在往虎牢方向移动了。”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想不到,大梁的国运,回寄托在一个从三品的游击身上。”
“是正二品总兵。”申以鉴笑道,“好了张大人,就此别过。”
“首辅大人慢行……”
……
云斌此时已经收到兵部的调令,实际上,他选择了擅自聚拢溃兵,擅自向虎牢方向转移,他清楚的知道,宣府只是一座延阻室韦人铁蹄的危城,室韦人南侵为的不只是财富牛羊,更是要将大梁身上的一块肥肉狠狠挖去,吞咽。
这块肉,叫做平州。
平州的咽喉有两,宣府,虎牢。
宣府是平州的门户,由宣府向虎牢方向,是一个漏斗状,周围是森林于山岭,骑兵难以通过,唯一的通道则是虎牢关,一旦室韦人突破了虎牢关,平州以东便无险可守,室韦铁骑的高机动性便能充分发挥。
云斌心下怅然,他不知道宣府能坚持多久,但他知道,这个时间一定不会很长。
“加快速度!”云斌回头,对着亲兵队正李虎道,“告诉乐平,宣威营明天午时前必须进入虎牢关!”
“诺!”李虎领命而去。这日清晨,朝廷的新任命就传达到了军中,升任总兵的云斌有权利设置新营成军,他用最快的速度将振武营老兵和收拢的近万溃兵与戍守部队重新整合。乐平统领宣威营,三千人,俱是骑兵,作为大军的先头部队,徐平安,任振威营统领,三千人,部署在大军左翼,何思敬,任宣武营指挥,三千人,负责右翼,瞿若,升任扬武营指挥,三千人,居于后合,陆琰,林桦,同样升任游击将军,麾下各有一千精壮步兵,号显锋营,俱是破阵杀敌的好手。
一万四千人,云斌满意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们,想起几天前手下只有两千残兵的自己,不由得一阵感慨。
振武营的老弟兄被他散入各营任军官,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对这支军队如臂指使。
朝阳初升,阳光洒在蜿蜒的黒甲上,反射出森冷的光,前阵尘土飞杨,后方步履铿锵,没人知道几天前这还是一群任人宰割的败兵,如今,却是一只渴望奋死拼杀的可怕军队。
……
宣威营在辰时到达了虎牢关,接替了防务,命令关上守军向关内撤离,由他们自行接手关隘。
乐平攀上城楼,望向来时方向,目光所及,一条黑色巨龙蜿蜒而来,云字大旗迎风飞舞,军阵前方一杆大旗,即使在十余里开外的城头,旗上的字仍然清晰可见。
靖、边、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