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斌面色古怪的接过面前室韦人信使递给他的信笺,皱着眉头将它打开,抽出信纸,展开,略略扫了一眼,脸上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良久,才抬头问道:“你们为什么帮我?”
左贤王冷哼道:“帮你就是帮我们自己,波斯人骁勇,远非室韦人能敌,每年波斯人入侵,我们都会向东迁徙,这次特意来知会你们一声。”
“如果你们躲开过他们的进攻,为何我从未见过波斯人的军队?你们又凭什么断定他们能打到我们这里?”
左贤王脸上露出一种就知道你不信的神色的,“这次不一样,”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从前他们还无法跨过死亡戈壁滩,但如今,他们似乎弄出了什么东西,有了横跨沙漠的能力。”
云斌不禁有些咂舌,“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留下帮我,明知道我挡不住还非要走掉吗?”
左贤王似笑非笑,“这是汗王的意思,室韦人不想再流血了,至于你说你挡不住,你觉得我信吗?”他哈哈大笑道,“在部落中被呼作魔神的人,不会怯敌畏战的吧?”
云斌也笑了,嘴角弯曲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多谢,”他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
“比起和梁人的仇恨来说,我们和波斯人的仇恨更深一些,两害相权取其轻,更何况我只提供了情报,剩下的恐怕就得靠你自己了。”
云斌点了点头,冲李虎道:“行了,送客吧。”
“诺!”李虎躬身应命,将左贤王领出了大帐。
送走了左贤王,云斌又一次陷入了思考之中,其实没有左贤王的提醒,他也知道了北方波斯帝国对于大梁的窥伺。
这还要多亏了出兵南境之前,突厥族长慕容雪来报,部落中出现了一个异域商队,他们交给了自己相关的信息。
更令云斌感兴趣的是,这群人的头领自称是波斯先王之子,如今的波斯王阿巴斯是先王昆图的胞弟,通过千篇一律的宫廷政变夺取了王位,随后开始大肆捕杀异己和自己哥哥的直系血脉以维护自己的统治。
我们的王子阿拉赞便是昆图的长子,波斯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在历尽千辛万险后化妆成商队,带着自己的亲友来到了遥远的东方土地,对于他们同样神秘的大梁。
云斌对此不感兴趣,他只希望自己能够抵挡住波斯人的进攻,他明白,自己最大的劣势在于缺乏对波斯人的了解,他们的武备如何,军队配置如何,八千年中原王朝的历史典籍里恐怕找不到记载的,阿拉赞的诉说又不能全信,这不由得让云斌有些紧张。
但他最大的优势同样在此,波斯人对于中原的印象只停留在一千年前的大唐,花花世界,商旅通行的礼仪之邦,全然不知道如今的大梁王朝在北境有一道足以让他们磕碎牙齿的碎肉长城。
云斌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了留守的将领,除了柳晟率领两万人扼守虎牢关之外,留守后方的王松章率领三万劲锐急行军至凉州,与自己会和。同时,何思敬部放弃阳关,后撤至凉州北部草原地界与自己会和,同样急行军而来的还有瞿若与王洛岑麾下全部能战的武士,一时间,汇聚在这片宽广平原之上的梁军便达到了十三万人。
云斌选择了孤注一掷,选择平原作为决战地点,为了将敌军引入这片草原地带,他排出大量游骑,深入戈壁五十里,以掌握波斯人的行动动态,同时,命令乐平部两万骑兵移动到凉州最前线的阳关处待命,他的任务是将出现的波斯军队吸引到凉州平原与自己正面对决,秦德功部两万骑兵则随自己主营一同行动。
云斌将留守的几乎全部兵力都集中到凉州一带备战,在草原上硬生生搭起七座堡城,相互支援沟通,作为大军的后盾。
为了保障这场战役,他派出亲兵飞马往南境传令,勒令进入南境的徐平安和罗世友两部,不论战事有无结束,均需立即撤出战场,返回北境。
但这需要时间,更何况南境雨林的险恶也是云斌亲身经历过的,他不知道亲兵们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找到苦战的两部彪军。
至少现在,还得靠自己。
云斌深知自己已经没有后备兵员了,当波斯人的大军穿过沙漠,踏上草原之时,朝廷也会得到信报,自然会有一番应对。
但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云斌站在堡城上,看着下方忙碌的靖边军武卒,舞动的青草,天边的白云,一同映入他的眼帘,对他而言,这一战,或许会决定很多东西。
七座堡城被他安排成一个缺失了上端一角的菱形,由十万步兵组成的军阵穿插在堡城之间,将几座堡垒联系起来,大批投石机与三弓床弩被部署在堡垒之中,两万骑兵呼啸着在军阵周围来回穿梭。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云斌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他环视着这些自己或许熟悉或许陌生但却会毫不犹豫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心中感慨万千。
多少年了,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多少人死了,多少人苟活着,你们总告诉我,为了复国大业要铁石心肠,要心狠手辣,我曾经相信过,也践行过,但如今的我,却是做不到了。
云斌目光中多出了什么东西,让他变得既陌生、有熟悉,但却还有说不出来的古怪。
我保卫的不是大周,不是大梁,而是将我们视作血肉长城的百姓,是天下黎民,是万界苍生。
天色渐晚,依稀可见堡城后方连绵不断的火光。
那是边境的百姓被迁往内地。
云斌抽出长刀,将刀锋放到眼前细细把玩,雪亮的刀锋在黑夜中仿佛一道闪电。
此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大通三十七年,六月初二。
北境急报,波斯铁骑从大漠中冲出,逼向大梁边界。
两个帝国的交锋,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