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滇州的土地,昆明城上,老沐王神态疲惫地看着燃烧的阵地。
对于靖边军的救援他不抱任何希望。
今日早晨,他在城头亲眼看到靖边军与象兵的厮杀,对于这支朝中称赞的声名远扬的精锐,他只是感到名不副实了些。
他早已忘了自己麾下最为倚重的南境军还没有开打便溃散了一半人马的事实。
他为自己凭借坚城坚守数日而感到骄傲,无比的骄傲。
滇州沐氏,自古以来便是南境的第一大豪族,承袭数代之久,到了梁朝,受封南境王,沐氏得以继续世代镇守在此。
“王爷。”沐王麾下总兵刁习轻声道,“您觉得靖边军能解围吗?”
滇州刁氏,和沐氏一样,是滇州大姓,本地的豪门望族,沐王在各个方面都颇为倚重。
“怎么?”沐王问道,“听你的意思,似乎是觉得这围解不了了?”
“请王爷赐教。”
“哼。”沐王冷笑道,“北边那个皇帝想要的不过是这片土地的所有权,我所做的一切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代为保管而已。”他顿了顿,“正因如此,他好脸面才不会轻易舍弃滇州,这倒是个问题。”
刁习陪笑道:“卑职看这靖边军倒是英勇善战……”
“他们英勇善战不假,”沐王叹道,“可是人太少了,你看看,那总兵手上最多不会超过一万人,越人虽有损失,但主力尚存,虽说象兵尽殁但也没有真正动摇柯烈的根本。”沐王看向城外的梁军阵地,“他们缺少重武器,恐怕,是挡不住明日越人的攻势了。”
在城头说话的间隙,城外梁军大营里灯火通明,徐平安觉得脑壳很疼,江景元同样如此,他们从未打过如此憋屈的仗。
“徐将军,”沉默良久,江景元才开口,“要不咱们趁夜偷袭吧。”
“不行。”
“那咱们就先撤退,撤回丛林,找人汇合,积蓄力量?”
“不行。”
“那你给个话啊老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
徐平安从思索中抬起头,“越人主将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他沉吟着,“明日清晨,决一死战吧。”
江景元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徐平安脸上,“老徐,你疯了?”他焦急地道,“我们能动弹的不足八千人,对面那群王八羔子至少有八万人,一个砍十个,而且地形限制我们根本没法展开阵列,这仗没法打!”
“地形狭小,又多水洼,其实是天赐良机。”徐平安自信道,“他人多,也无法展开,所以……”
“所以在有限的空间之内交战的人数是相等同的!”
徐平安点了点头,“如果我们提前布置,优势会更明显,我军战斗力更强,越人只是占了天气和人数的便宜而已。”
江景元立刻道:“我立刻带人,在营门口布置拒马鹿角,长毛弓弩全都准备好!”
徐平安笑道:“我还真以为你是个老粗,想不到你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
“那是云帅教的好,嘿嘿。”
徐平安笑着挥了挥手,江景元也没多话,自顾自下去准备,徐平安站了起来,看向舆图,盘算着此战胜算与得失,他知晓这一战伤亡必然惨重,但他不回犹豫后悔,自从这群人打上了靖边虎狼的烙印,死亡,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战死沙场,我心开怀,马革裹尸,我心畅怀。
一支心怀死志的军队,往往是战场的生还者。
一如这只逆旅。
清晨的光芒努力穿透林间的阴影和遮蔽,为万物带去光明与升级,昨夜微寒,今晨的露水荡漾着微光,诉说着空气的清新宜人。
但在此时此刻,昆明城下,这一切美好的景象都在提醒着人们,休息时间结束了,该拿起刀上场拼命了。
能不能活下来,全看造化。
柯烈心情仍旧十分不好,密林之中交通十分不便,他已经足足十天没有收到哥哥的消息,不由得有些焦急,而这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梁军还意外的能打,夺下了四座营寨不说,还消灭了他麾下所有的象兵,新仇旧恨一堆积,柯烈急躁得头皮发麻。
“大人,梁人躲起来了!”一个昨日被柯烈狠狠抽了一顿的土司讨好道,“大人一声令下,俺等便把梁狗统统拿下,斩了祭旗!”
柯烈闻言定睛向前方梁人营寨看去,只见梁军阵营之中没有喧闹声响,甚至连人影都看不到,诺大一座营寨,就挡在自己两万先锋的面前,默不作声,似乎是在嘲笑,又像是示威。
“给老子推平了它,一个不留!”
两万南越武士潮水一般涌入无声的营寨,喊杀声四起,但柯烈却感到一丝不安。
片刻后,前锋来人禀报,“前面的营寨里没有人!”
柯烈不由得疑惑,突然,他好似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双目圆睁,刚要下令,只见蓝天之下,飞来数十支火箭,在蓝天白云映衬下,并不十分显眼。
柯烈的心沉到谷底。
“轰!”埋放在营寨内部的火油被点燃,冲天的爆炸声响起,残肢断臂和断壁残垣一起被轰上天空,又狠狠坠落到地面。熊熊大火顺着湿热的空气燃烧,黑烟四起,瞬间吞没了这座普通的营寨。
“天杀的梁狗!有本事出来和爷爷决一死战啊!”柯烈暴喝一声,“愣着干什么,快救人!”
一个时辰的努力,柯烈无奈的看着渐渐被扑灭的大火和侥幸逃出的千余残兵,郁闷的想吐血。
梁军不耗一兵一卒便灭掉自己两万人的前锋,实在是让柯烈不爽。
徐平安用一把大火在南越人的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然后笑着说:“来啊,头铁吗?头铁那就再来一巴掌尝尝?”
柯烈眼睛里似乎能冒出火焰,尤其是当他看到下一座营寨里人头攒动,鼓声四起。知道梁军想在此处决一死战后,愤怒的情绪冲垮理智的防线,暴躁的柯烈直接下令全军压上。
这正是徐平安想看到的,他早已算计好一切,用一把大火勾起越人的怒火,逼他们大举压上,在一个狭小难行的地带于自己决一死战。
不是什么高明计策,但此刻,它起作用了。
徐平安咽了口唾沫,握着刀的手攥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