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三十三年,大梁王朝的第一百四十个年头。
梁朝是建立在北周的废墟之上的,开国的前二十年里,杀伐不断,不论是北周的遗老遗少,还是南方的百越部族,抑或是雄踞于北方长城边境的室韦人,都在大梁的兵锋下被撕成碎片,时至今日,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北周的遗存,百越至今仍处于混战中,驻守南境雨林的军队似乎已没有一丝一毫的用武之地,北方的室韦人选择了纳贡称臣,向北方退却四百里,梁朝的军队得以开出长城,在草原和戈壁之中建立成群的堡城。四海之内,歌舞升平,这是当朝皇帝梁惠宗所得意的,他总是对先王的功绩如数家珍,对于他,一个从深宫中成长起来的帝王,难免对过往金戈铁马时光无比向往的帝王而言,在无仗可打的日子里,只能在回忆中满足自己的一丝虚荣。
整个大梁亦是如此,开国的梁武帝死后,即为的梁承宗只保留了北方草原上的几支军队,自长城一线到帝都金陵城,只留下了少数卫所军队守卫。帝国,将更多精力放在了文学上,放在了音律艺术上,大家辈出,点缀着这片繁华的星空,在乡野袅袅炊烟与文人雅士挥毫泼墨中,太平盛世似乎已不再遥远。
行至今日,这更是梁惠宗所深感自豪的,他觉得在那些令人目不暇接的诗篇中,蕴含着太平的熏香,在他治下,人人安居乐业,大梁国势兴盛,外无强敌,内无宵小,这足够让他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了。
现在,大通三十三年的年关将至,南北百姓都在匆忙奔走,焦急而欣喜地准备着又一个充满希望却又平淡无奇的新年,集市仍旧热闹。在大年夜,爆竹声和嬉笑声依旧能穿破黑夜,喜庆的气氛填满了天地之间的每一寸空隙。
这似乎的确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新年。
然而,暗潮早已开始涌动,欲在今日爆发。
……
子夜。
大开的西门,一骑快马飞驰而入,守门卫士根本来不及阻拦,北境军马特有的马蹄铁敲击在青石板路上的哒哒声逐渐远去,消逝在黑夜里。
“指挥使,追不追?”守门的伍长来到巡防营指挥使云森身旁,轻声问道。
云森摇了摇头,将手掌一翻。在他手心里躺着一块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五个字:
“北境都督,戴”。
“要变天了啊……”云森轻轻一叹,翻身上马,疾驰向金陵城中的某处宅邸。
……
北境,朔方城。
这座曾经的草原明珠已经被火焰笼罩,黑烟从塌陷的城墙后滚滚而起,黑夜似乎又被染上一层厚厚的墨。
“汗王,朔方城已经被攻破,戴思齐的长城军伤亡惨重,您为何放任他们离去!”
“左贤王,我的兄弟,为了攻破这座城池,有两万儿郎魂归长生天的怀抱,我们隐忍了一百二十年,图谋的便是广袤中原,阿父说的对,精明的猎人在乎的是老虎而不是狐狸!”火光中,隐约可见几骑并立在城门处,“大梁的中原便是老虎,戴思齐的八千残兵则是那只狡猾的狐狸,只要我们射杀那只老虎,自然不用在乎那只狐狸。”马背上一人说着,拎着一只用牛皮缝制的酒袋,接着道“老虎没了,狐狸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戴老儿只是狐假虎威,没了坚城劲弩,他难道想凭借几千残卒和五万铁骑拼杀?”
另一匹马背上的年轻骑士接口道:“但戴老儿终究是心腹大患,几十年来我们室韦人吃的苦头也不少了,不把他除掉,我们始终要面对背后一只匕首偷袭的风险。”他顿了顿,道“父汗,请您给儿子五千铁骑,再戴上那一万多的突厥人,儿子自信能把戴思齐的头拧下来送给您!”
那骑士哈哈大笑,挥了挥手,年轻骑士脸上泛起欣喜的表情,抚胸一礼,拨转马头,奔向远方。
“大王子真是长大了啊。”被称作左贤王的骑士笑着恭维道。
“长大了,毛躁的性子还没有改。”那骑士笑着摇了摇头,手指虚点道“你带你王庭的骑兵,跟在他后面,我……”
“哈哈哈哈,小弟省得!”左贤王大笑着打马而去,紧追刚刚离去的少年骑士。
……
“大人,室韦人攻破了朔方城,戴思齐失踪!”
一间用青石打造的静室里,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端坐案前,听着门外人的禀报。
“知道了。”他轻声应到,末了,答道,“把答应的东西给铁勒可汗吧,还有南边那位,也该动手了吧?”
门外没有回答的迹象,让男子的问话更像是自问自答。
“也好。”男子轻笑着,“这片土地本就是属于我的,我只是,拿回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