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一月二十六日,阴,小雪。
孔有德此刻骑着马在官道上麻木地走着,回忆起最近两个月的悲惨生活,也是感叹真是凄惨。自己带着人好不容易离开了东江军系统,没有了建奴的威胁,却赶上了无能的关宁军修城被围,十几万的辽西军阀不敢营救,只是一封封书信送到京师要求征集登莱和蓟州的队伍前去增援。结果孙元化就派孔有德走水路去增援辽西修城的祖大寿。
当时军士们就大声骂娘,各个不愿意去打仗,这个也能理解,辽西的军阀吃喝不愁还有钱,辽东的苦哈哈粮饷不足还打的都是硬仗,现在毛大帅被杀,之前许诺的封赏土地都成了过眼云烟,为了什么打仗?单纯的为了给父老乡亲报仇,朝廷也不能派饥饿的士兵去送死啊。
孔有德好说歹说,手下的军头才勉力出征,一群人被赶上船像牲口一样往对岸运去,他们的目的地是三岔河(今天的辽河口),那边往前就是辽河平原,按照指示是作为奇兵从三岔河那边侧击后金军来解围,这就是送死的活,一旦上了岸,自己的军队怎么可能打得过如狼似虎的后金军,到那时候只有战死的份。
好在三岔河那边刮台风,大军又回到了登莱。什么台风都是骗人的,渤海里面能有啥风浪,那是他孔有德跟自己的军头们筹钱收买运送水师的领导谎报的,毕竟那个时候缺乏通讯手段,又是在敌占区,说有台风那就是有台风,这个根本没法调查。回去之后以为保住了命,但是兵部的王八蛋依然不依不挠,还是斥责孙元化办事不力,导致了大凌河解围的失败。
孙元化是个读书人啊,又是刚刚节制这边,收编了孔有德就是为了扶持自己的势力,所以对孔有德很是上心,无奈手下登莱二府总兵千户不少,可是没人鸟他,派谁去都有人来求情与威胁,一来二去,去辽东送死的苦差事只有扔给孔有德这个外系的将领,在登莱只能依靠孙元化的孔有德像吃了苍蝇难受,一边是不愿意去送死的手下,一边是有恩于自己的孙元化,在登莱没有什么根基的孔有德只能再次出战,于是无奈再次点起自己的铁杆人马走陆路去辽宁省打国战。
走的时候大家说的很好,登莱的军官们搞得欢送会像是在送将死之人上路,各种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孙元化也给了私人文书保证一路上有吃有喝,自己的军士们跟家属和战友哭诉写遗书,让这些没吃几天饱饭的辽东儿郎认识到了来自登莱军政系统的鄙视。
同年的十一月,孔有德带着手下的铁杆八百人骑马开赴辽西打国战,一出登莱地界,就开始吃不上饭,哪怕是拿出来孙元化的私人文书也不好使,就像那些勤王的队伍一般,在各个县城外有一顿没一顿的往西走,加上天气寒冷,不断地有人生病掉队,但是周边的县府都不愿意接收病患,孔有德也是夹在两头生闷气,很多时候都是自己花钱解决这些事,这一路走的很不开心。
这就是明末的奇幻景象,各地的百姓和官府都极其厌恶那些吃喝的大兵,而大兵们有刀有枪还有盔甲,是拥有着巨大破坏力的一群人,但是他们被鄙视被虐待,没饭吃,甚至生病了也得不到医治,只能自生自灭。纵观整个中国的历史,能如此迫害自己军士的国家也只有宋朝能够媲美。当这些军士忍受不了,露出锋利的獠牙时,人们才发现,自己欺负的哪里是什么狗,完全是在虐待虎狼,转瞬间就被撕咬的粉碎,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
命运的车轮还是转到了十一月二十六日,孔有德带着人饥肠辘辘地来到了吴桥县城外,派人入城讨要粮食吃饭以后,孔有德开始安排自己的八百军士在城外安营扎寨准备过夜,是日,天降大雪,虽然这些汉子都是在辽东长大对于寒冷不甚惧怕,但是没饭吃就太恶心了。
“报。”负责催要粮食地百户进入大帐之中说道:大哥,吴桥的县府说自己家的大人不在城中,粮食的事要等着县府大人回来后才能拨付。”
“额。”孔有德深呼吸几口之后,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低声说:“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没有说,只是说县府大人去州府了,现在大雪封路短时间可能回不来,让咱们先自己想办法。”百户红着脸说:“管库房的小吏说,此地距离东光县不过半日的距离,劝咱们去那边吃饭。”
“我····。”孔有德再次深呼吸,平复了心情,他知道跟自己的人发火是没有用的,自打当了大官之后,孔有德就知道自己需要保持涵养,不能随意发火,否则自己的手下更加急躁,就说到:“你再拿着孙大人的文书去一趟,多少要出来点粮草,否则人困马乏又是这大雪的天气,咱们受得了,那军马也受不了。”
“是,大哥。”百户揉揉眼,红着脸就走了出去。
“我看这雪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大哥你在账里休息,我带着几个人去四处巡视一番,看看弟兄们怎么样了。”一个汉子站起来裹上大氅就走了出去,这人就是李应元,也是孔有德的心腹。
“这样也好,应元你多看看。”孔有德低声说道:“安抚好弟兄们,现在我不宜出面,否则就没了士气。”
“大哥不用怕,这一路上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咱们在东边过来时跟商旅要的钱还有不少,到时候派人入城买些粮草,那县府的人还能不许?”李应元笑着说:“这些王八蛋,等咱们离开了这里,在吴桥边上干他个大户就是,不用这样不爽,到时候我带着一些兄弟扮成土匪,狗日的官府还能找我们不成。”
“此事甚好。”孔有德笑着说:“我也正有此意,这大雪封路,等他们知道了咱们早就到天津卫了。”
李应元走后,孔有德又陷入了沉思,他是铁岭矿工出身,在后金军崛起之时,家人都被杀了,后来投奔毛文龙当义子,一辈子都在和建奴血战,十几年来,他打仗是出了名的不要命,还随着毛文龙围过辽阳城,硬气了半辈子也没结婚,却不想现今成了土匪一样的队伍,不打家劫舍压根就没有活路。
“哎,这样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啊。”孔有德自言自语道:”到了辽西也是被人丢去打生打死,自己的几百残兵,有毛大帅时都不是建奴的对手,现在还有啥胜算?“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出去讨要粮食的百户回来了,他身上有些污秽,进来就跪在地上大哭。
孔有德赶紧上前扶起他说:“秋田兄弟,你这是干啥啊?”
“我没要来粮食,那管事的看都没看孙大人的信件,就说是不识字。”那百户说:“还说咱们辽人无能丢了辽东,一路上不肯前进到处混吃,说啥也不给我们粮草。”
“没事,没事。我这边还有些银钱。”孔有德安慰道:“现在下了大雪,咱们不能饿着,你带上二百两银子去城中买些粮草,先吃饱了再说。”
“只怕是不行。”百户说:“他们的商铺听说了我们在东边劫掠商贩,已经决定罢市。”
“啥?”孔有德气的差点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