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鸿向风清道:
“看你的憔悴样子,是倦了,还是想家了?”
风清打起精神,笑道:
“是被那一盒杨梅勾起了一些感伤。不过刚才见那刘知非和盈盈小姐手拉手的模样,我也跟着开心,现已无碍啦。”
“此时是即刻回家去还是按原计划走?”
风清道:
“我倒有些想凑凑他们二人成亲的热闹。”
“那终南山呢,还去不去?”
“去!”
少鸿无奈摇头,笑道:
“心太野了。除了我,看有谁敢娶这样的野丫头?”
风清说道:
“昨日在那刘府的房中倒是做得一夜好梦,不如今晚还回那里休息,可行得通?”
“你要的,都行得通。”
二人又转身回了刘府,只知会了刘知非,又悄悄住下了。
少鸿安顿好了风清,将后院结了法力,出府而去。
此刻的伯陵,独立院中,望着满园玉兰,心绪难平。
后世倒有这样几句话,正应了此情此景:
“须愁别后,天高海阔,何处更相逢。幸有花前,一杯芳酒,欢计莫匆匆。”
少鸿到时,伯陵暼了他一眼,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少鸿冷笑道:
“想不到曾令三界十方血流成河天地变色的妖王伯陵,也有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刻。”
“你倒是有些胆量,是回来找我决斗的?你,有把握赢么?”
少鸿笑道:
“决斗?理由呢?为了三界?那还轮不到我来找你。为了风清?你倒没资格。”
伯陵笑道:
“希望你一直这样得意,那丫头便能一直这样快乐。”
少鸿点点头,赞许道:
“如此直接,那你也知道我为何来此了。”
“因为恐惧。你怕我,也怕失去她。”
少鸿被戳中了心事,淡淡笑了:
“我前些日子在白翟城中听见一个粗人说了一句粗话,可是越想越觉得很有意思,特地来跟你分享。”
伯陵转身看着他,这小子除了在那丫头面前看着有几分真心,其余时候竟是超乎他想象老成的一个人。
少鸿接着道:
“那人说,都是男人,谁还不了解谁?我初次听时只觉得粗鄙可笑,之后几次见你,越发觉得这话很有意思。”
“我从前看你,只以为你是个小孩子,倒没放在眼里。如今看来,全是我看走了眼。”
少鸿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袖,笑道:
“如此说来,昨夜,你倒看见了不少。”
伯陵不想少鸿竟如此猖狂。脑中好不容易压回去那些画面又全在眼前冒了出来。
伯陵气道:
“这是必要我与你一战了!”
说罢飞身向少鸿而去。
少鸿不慌不忙出手接招。
他此来已决意要与伯陵有一番交手。一则试探自己此时与这妖王差距有多远,二来也要让他明白,自己与风清之间与你毫无干系,从此别再枉做白日梦。
二人你来我往百十个回合。
收手后,伯陵道:
“照比上次在薄山那次倒没怎么进益,你生疏了。”
少鸿点点头,回道:
“知道了。”
伯陵冷笑道:
“不谢我手下留情?”
“各人皆有各人所图,有什么需要感谢的。”
“你这人越发有些意思。会下棋吧?站着干聊也是无趣。”
少鸿大笑:
“那便是该你求我手下留情了!”
伯陵一挥手,棋局桌案已在玉兰树下摆好,又问:
“喝茶还是喝酒?”
“有好酒么?”
“长安城什么没有!”
二人落座。月上枝头,玉兰幽香,佳酿芬芳,一仙一妖。
只落了几子,少鸿便撇嘴道:
“棋艺远不如法力。”
“跟那棵树学了几天,看来是师父不行。不过,前些日子,我倒是赢了他一盘大的。但细细想来,我却不希望有兑现赌约的那一日。”
少鸿也不深究,只专注看着棋盘。
伯陵道:
“你这小子不过千余岁,城府竟这样深。如此看来,我倒是替那丫头悬心。”
“你与我生长经历不同。你若处在我的位置,也是一样的。率直洒脱,快意恩仇谁不想要?但那些于我,不过都是妄想罢了。可是,在风清面前,我却只有真心。”
“离水那疏羽,是你杀的吧?”
少鸿没抬头,认真看着酒杯,似乎在细数那杯中酒的波纹,仍旧淡然道:
“你知道的倒不少。”
“你们家这兄妹三人,都是一个样子。”
“那疏羽曾酒后对风清出言轻薄,你说他该不该死?”
伯陵笑道:
“如此,倒死得不算冤枉。不过你这招推波助澜借刀杀人,着实算得上好计谋。”
少鸿冷冷道:
“都是原数奉还给长琴罢了,谈不上厉害。”
过了一会儿,少鸿突然抬头问道:
“你喜欢她哪里?”
伯陵没想到他如此直接问自己,皱了皱眉头反问道:
“你呢?”
“我第一次见她那日,她正站在一株海棠树下。枝上花,花下人,只觉得春风在心头吹过,直叫我想伸手轻抚她的脸。”
伯陵想了想,点头道:
“正是了。你我皆是一样的,不过都是见色起意罢了。”
说罢抬手向少鸿举杯。
二人就这样在初秋的夜色中,在玉兰满枝头的月亮底下,达成了一次短暂的,对彼此的谅解。
“我第一次在姑射山山洞中见她,本该就地结果了她的性命,却从一开始便下不去手。说真的,我活了万余年,却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
“后来越来越觉得她是个宝贝,聪明隽秀,灵气欢脱。”
“心思多而不老道,嘴上尖刻,心却清澈。”
二人又举杯。
隔了一会儿,少鸿道:
“本以为你一路跟着是为了抢她走,如今看来,你倒无私。”
伯陵哼了一声,回道:
“心里已下手抢过数次了。若是抢有用,此刻还会与你在这里下这盘烂棋么?”
“我只会比你想象中更珍惜她。身后站着三界最可怕的情敌时刻虎视眈眈,我敢含糊么?诶,怎么偏偏是你。”
“打不过我,很苦恼吧?也许真有天数,注定那丫头命太好。”
“如此看来,我更要快些与风清完婚才行。到时候任凭你再喜欢也是无力回天,只好认了。”
伯陵大笑道:
“完婚?那又怎样?你若不留心,照样立刻抢走。我万年都能独自走过,耐心这东西,最不缺。”
之后,二人沉默良久,似乎真的在全神对弈。
又过了一刻钟,少鸿笑道:
“你输了。”
伯陵饮尽了杯中酒,抬头望了会儿头顶的玉兰花,良久,终于说道:
“再见时,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再见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