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鸿走后,风清窝在被子里彻夜未眠。她想起从前。
薄山的冬日,一向比姑射山还要冷些。寒冬夜里,总是伯陵将她搂在怀中温暖着她。回忆一下子千条万绪齐涌而出,心更乱了。
第二日一大早,风清跑去告诉嫦娥少鸿同意帮她们救她父亲之事。嫦娥点头笑道:
“终究是你有本事。”
“万事已备,什么时候开始?”
“需先将你父亲的尸身安放好,你带着他的魂魄出来之时便要立刻将三魂七魄汇聚其中方可成功。”
“父亲安葬于何处?我们即刻便去。”
“尚需稍作等待。还有一个地方必须要去。”
“何处?”
“昆仑山。”
“为何?此时昆仑山尚处封山之时,需三月才能去得。”
“你父亲的尸身葬于昆仑山山阴峭壁之内,一直由雪棺冰封着。此时到三月还有两月余,我们也正好趁这段时间习练一下五星五行阵法,务必确保到时万无一失。”
风清万分激动,于心内憧憬着父母团聚的美好未来。饭毕,风清惴惴地向嫦娥说道:
“娘,我出去一趟。”
“去哪?”
“不去哪,就是转转。”
“不许受伤。”
“放心!”
风清见伯陵正于院中打坐,双目垂帘屏息凝神,似是在修炼之中,便没作声在一旁藤椅悄声落座。不多时,伯陵睁了眼睛,淡然说道:
“一大早,又路过么?”
风清见他跟昨日一般的冷漠模样,气得心中窜火,又不好发作,灵机一动高声道:
“谁会无缘无故总路过你这里呢!是专程来找你,有正经事说的!”
“若是救你父亲的事,玉钦昨日已经来告诉过我了。我没问题。”
风清心内埋怨这师兄怎么如此嘴快。话已被他说完了,自己此时又该说些什么呢。
“谢谢你。”
“不值什么,不必了。”
“难得见你勤勉练功,想是昨日得了消息,因而今日特别认真些吧。所以,还是要谢谢你的。”
风清本以为以伯陵一向风格,下一句便会问如何谢他,这样聊天就好进行下去了。岂料他轻轻一笑道:
“我一向如此,只是你未见过罢了。”
风清被几番折了面子,又羞又怒,想转身离去又挪不动脚步。
伯陵说道:
“难处不在我这里,所以你没必要在此浪费气力。倒是那一位,才是需你好一番疏导的。去吧。”
“少鸿已答应我了。比你还早些呢。”
伯陵终于耐不住,抬头狐疑道:
“他痛快答应你了?”
“可不是!我都有些不可置信。”
“倒不像他一贯行事。”
“怎么?失落啦?”
伯陵哼了一声道:
“恭喜这位仙子,果真是魅力无穷呢。石榴裙下匍匐者数之不尽,又皆能为你所用,真是八面玲珑,真真的了不起。”
“你也别在这里阴阳怪气酸不溜丢的!若是有什么不乐意尽管明着说出来,这样暗戳戳用话堵着人,你心里就觉得痛快吗?”
见风清面露委屈,伯陵心疼极了,却强忍着,仍旧淡淡道:
“那么,我们何时开始着手救你父亲?我和玉钦商量着,最好多演习几次才更稳妥些。”
“若是你气我上次没说个清楚,那确是我的不对。可那时我心里也如一团乱麻,又如何能对你说个明白!”
“几时开始行动?”
风清气得咬牙跺脚,怒目圆睁,脚下一蹬,驾云飞走了。
伯陵长吁口气,慢慢将她刚刚说的话一字一句抽丝剥茧细细回味,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
到了家,风清仍旧气得坐不住,一会儿摆弄这里,一会儿收拾那里。屋子里嫌挤,又至院中踱步。嫦娥呲笑道:
“又在哪里碰壁了?是伯陵不肯帮忙?我看绝不可能。”
“他若不肯反倒好了!实实一个可恶的人,全不似从前一样有气度。可见那时全是装的,都是哄我罢了!”
“不知道说的什么疯话。再过几日,便约大家同至招水,试一试五星五行阵的力量。若到时一旦发现此法会将你置于险境,那便绝不可再进行下去。”
风清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急说道:
“娘!我要出去一趟。白天尽顾着生气,正事还没说呢。”
“什么事?又去哪里?”
风清边跑边喊道:
“正事。娘放心,一定安全。可能晚回来些!”
“怎么,又路过么?一天路过两次?”
“白天你问我何时开始着手行动。我娘说,再过几日便召集大家同去招水习练习练,也看看五星五行阵的力量如何。所以我特地来告诉你,这几日别走远,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你,耽误了正事。”
伯陵摇头道:
“就这么一句话,何苦大晚上的,又大老远跑来特地说?叫承善带个话不就得了。再说,我何时轻易出过薄山?你是不是嫌得发慌?你修为那么差,有这精力来回奔波,不如好好练功来得更实际些!”
风清也不气,走到桌边取了烛台,想起从前他曾说过夜半书生遇到女鬼的典故。于是慢悠悠走过来至他身边,在自己面前摇晃着烛火,深着舌头扮鬼道:
“我是嫌得发慌,你能奈我何?”
伯陵取来手边的书,翻开道:
“就举着蜡烛吧,正好借光看会儿书。”
风清“噗”一声吹熄了蜡烛,于黑暗中顽皮道:
“偏不叫你看!”
第二天一大早,风清窸窸窣窣欲穿衣服下床赶回姑射山。伯陵一把扣住她在怀中道:
“再睡会儿,天亮了我亲自送你回去。”
风清蹙着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来时并没有想到这些,现在实在是没脸面对他。所以也不回他的话,只想着赶快挣脱逃走。伯陵自是不肯,只是将她强扣在怀中继续睡。
天色微明,风清轻轻说道:
“不走不行了。”
“风清。”
“嗯?”
“我不喜欢你耳朵上这对耳坠子。”
风清愣了一下,待自己伸手摸了才恍然大悟。
“你若不说,我都没留意。倒是你,几时变得这样计较的!你是醋精吗?”
“总之我不喜欢。”
风清穿好衣服,抬手摘了那耳坠子揣在怀中。
“不扔了吗?还留着?”
“去还了更好些。该告别的就要告别。本就不该不清不楚地捱了这么多年,全是我的罪过,反害了大家。”
伯陵听见“告别”二字,正触碰了他的心弦,正是嫦娥此前劝他时说的那意思。他走过来,轻抚着镜前梳妆的风清,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摸出一只小包,取出一对穿得满满玉兰花样子的银耳环,低头慢慢帮风清戴上。
“这也玉兰,那也玉兰。我不过是顺嘴胡诌,你倒是当真,还真以为自己是玉兰成精呢?”
“我不管。凡你说的,我都当真。”
风清朝他勾勾手指,伯陵脸凑过来,风清附在他耳边道:
“爱你。”
“什么?”
“爱你。”
伯陵几乎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