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远三口到了老家,见到身体硬朗的老母,老母亲奇怪的问:“你们和青媳妇儿怎么不一起来。她前两天刚回去,都没说你们要来,不住一块?你们也离得很远?她回来晚了,没能和她母亲说上一句话。她和青过得怎么样,怎么还没有生孩子。”
光远看了眼秀爱和海,娘俩知道了这是让他们少说话,看来家人都不知道珠已和青离婚了。
老母亲还是住着老房,光明在院里盖了六间新瓦房,两个儿子和他各两间,已当爷爷的光明依旧黑瘦腼腆,木讷地问光远:“大哥大嫂你们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翻新娘的这屋一起住。娘不住我盖的新房,说旧屋住习惯了,要不到村长那批块地,盖新房子你们住。”
老母亲像训小孩子一样训道:“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是不是博的娘又出的坏点子。”
光明脸红了低头不语。
光远说:“光明说的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我还不能在这长住,孩子们都在那儿,再过几年吧。”
光明说:“往后土地不再让建房了,要抓紧。”
奶奶搂着高大的海说:“俺这样好的孙子还怕没地方住。”
家乡变化最大的是,大多数都盖了新瓦房。
光明说:“珠家还没翻新,葡萄去年收成挺好,今年改种水蜜桃,但产量很低,租期到了。珠的弟弟也带着新媳妇儿出去打工了。家里没人了。珠这次回来对我们很冷淡,来看了奶奶,不多说话,你们对她要好点,她没娘没爹的。”
老母亲抽了一口带过滤咀的哈德门香烟,眯缝着小眼睛对海说:“你别听你叔叔的,他见了老婆像老鼠见了猫。他想让你大哥青跟他一样一天离不开老婆,哼!没出息的东西。”
秀爱看着这个被老母亲数落的小叔子,一言不发满面通红,憨憨的笑脸。悲伤地想念着青。青要能随这叔叔和珠形影不离,那她和光远多欣慰……秀爱从小就听老人聊天说:“听老婆话有饭吃。受老婆管把家发。”男人在家听老婆话有啥不好呢!
博的娘端了一筛子大白馒头走进婆婆的屋,依旧低眉顺眼,说了声:“娘,大哥大嫂,吃饭了。”
老母亲迅速看了看自已的两个年过半百的儿媳妇,这个自已很不待见的小儿媳比大儿媳小五六岁,但明显不如在大西北县城的大儿媳年轻,模样虽很周正,唱过大戏,但牙齿全已脱落,头发花白,脸面沟痕交错。她第一次心疼了一下这个天天给她端饭的小儿媳妇。
二女儿退休在江西,全家也快回来过年了,这样,今年,除了大儿子光远的三个孩子没来,她今年过年全家是最全的一次,老人很开心。
二女儿巧那年打了光明,老人嘴上不说,心里很心疼小儿子光明。光明不止怕老婆,对几个姐妹们也极为忍让。她年轻时被光远的父亲说打就打,也不知道这两个儿子随谁,对老婆连大声不敢吼一下。倒是三个女儿很像父亲,把丈夫都管理的像孩子一样听话。三个女婿都很有本事,但在家里,来这里,都又恭敬又勤快。很让她满意,老人对两个儿子,儿媳虽不满意。可也都算省心。
山的媳妇端进一大锅白菜豆腐炖母鸡。她已是十岁孩的母亲。老婆婆对这个孙媳妇和重孙子非常喜爱,只是这孙媳妇坚持党中央号召实行计划生育,只生一个。
吃过饭,光远和母亲躺到大炕的热炕头,秀爱和海躺在冷炕头。
奶奶说:“青,玉,霞就回来过一次,这离得太远了,你说你混了个啥呢?,连房子也盖不起,现在农村要啥有啥,吃啥都有,不成,你们都回来吧。何苦在那么远的地方,还吃不饱,穿不暖呢?”
光远心想,在大西北三十年能说回来就回来的吗?弟弟妹妹们过得比他好,他也就放心了。尤其小妹妹拙。盖起了全村最阔气的楼房,将药店和诊所开在了县城上。两个孩子学习都很好。
奶奶问:“你孩子学习好,怎么都没上大学呢?”
光远说:“是呀要能考个好的学,供个大学生考分太低得花不少钱,那里教学质量不好,条件太差。考大学要考六七门课程。玉爱学习年年全班第一,可是县中学不是这门课的老师走了,就是那门课的老师没来,玉几乎就没学过英语,但考大学都得考。要上大学,只能是普通大学,得掏好多学费,就没再去上,是直接从考大学分数录取的干部。”
奶奶说:“多少学费也得让孩子去上呀?以后没文凭,在城市,你们又没有地,吃饭都是问题。”
秀爱听着婆婆和光远的话,睡不着。
奶奶说:“你妹妹巧,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一个学医的,一个学城市环境。你和光明的孩子一个都没有上大学。亏你还是在外闯荡的呢?青小的时候那么聪明,现在是不是干部呢?”
光远说:“不是干部。”
奶奶哼……了一声。
奶奶低声又说道:“你大妹妹的小丽出嫁后,找到了亲生父母,跟那边人很亲近。跟你妹夫还通通电话,跟你大妹都不说话。小时候你大妹老打她,两人没一点感情。看你大妹家现在虽然说盖了楼,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可没一点人气。小丽还算懂事。我过生日,她女婿开着车,带着小丽亲生父母都来了,送来那么大一个叫什么蛋糕地玩意,看着很好,但是谁都吃不惯。你大妹妹气的一口不尝,像孩子一样发脾气,骂小丽的亲父母不该把小丽来相认。结果我第一次过个生日,第一次吃个蛋糕,闹得谁都不开心。”
光远说:“大妹妹,还有一点福气,大妹夫这人好啊,只会挣钱不会花钱。”
奶奶说:“是啊!那年查出你大妹有不育症,你这妹夫,一点没嫌弃她。也一晃到老了。还很听你大妹的话。”
光远说:“人,就过个感情劲。”
奶奶问:“玉说下婆家了吗?”
光远说:“没有。”
奶奶说:“该找了,女孩子留到什么时候才算头,看着差不多就行了。”
光远说:“是啊!这两年全靠玉供海和霞上学吃穿。”
“那也不能耽误女孩子的大事。”奶奶说完,咳嗽起来。
秀爱爬起来给婆婆倒了杯水。
老人喝了一囗水说:“我这多少年了,一个人在这大屋。身边没个端茶倒水的人。你们别走了吧!这样怪好。”
光远想:“留下来,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光远出院时大夫给玉说的他都听到了。
“让你父亲不要再忌口,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让他干。”
光远看着又点燃了一根烟的老母亲,小时候蒸馒头的情景又出现了,可他现在却告别一切要永远离开了。光远不再是那个期盼热腾腾馒头出锅的孩子。而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年过八十的老母亲,无一点杂病。神态中依然透露出不被贫穷劳累压倒旳狠劲。而他要走了,弟弟光明是孝顺的,比自己强,自己三十多年的离开没有好好陪伴过母亲,可能连最终的孝道也不能完成。
母亲属牛,劳苦一生,是全村的寿星,只出过一次远门。是那次二妹夫接她到的江西,去侍候二妹生第二个孩子的月子。一个月,就急急回来了,小脚母亲没有去游览名山江西的庐山。以后她再没出过村,一生没有休闲娱乐过一天。不喜不悲,不嗔不怒,生活中的任何打击,她都能波澜不惊。光远躺在母亲身边睡着了。
光远梦见他带着母亲到了大西北。梦里玉在结婚,穿着大红袄给奶奶跪地叩拜,只见母亲用长长的烟袋锅敲打着玉的头,指着玉旁边的人喊:“你不能嫁他。”光远看不清和玉结婚的人,使劲睁大眼看。结果梦醒了。
母亲抚摸着光远的头,天已开始亮了,母亲说:“奇怪!你生病瘦成这样却一根白发都没有。还是城里好,看你弟和弟媳,都比你俩老。”说完狠狠瞪了一眼还未起床呼呼大睡的秀爱。
光远赶紧喊海起床,奶奶说:“让他睡,他娘在家也这样早睡晚起的?”
光远说:“她瞌睡是多一点,让她睡吧,起来也没活可干。”
只听老人不满的啍了一声。
从腊月二十六开始。来给全村最高龄母亲磕头的远亲近邻络绎不断,光远很兴奋,也有点惭愧。作为一个闯外的人,理应在这让秀爱给这些来给母亲给磕头拜年的人发红包才是。可母亲凭借自己硬朗的身体、正直的人格、坚强的品德,朴实地为人、端正的家风赢得了全村人的尊敬。
年三十包饺子前,照了一张全家福,整整是二十八口人。光远看到老母亲幸福满面,从早起一直笑口常开,光远小时地记忆里母亲很少有笑容。
大家坐着一圈包饺子,饺子皮是秀爱和面擀的,秀爱擀的饺子皮儿的又快又好,中间稍厚周边极簿,这样的饺子皮儿好包又好吃,秀爱一个人擀皮儿可供八个人包,老母亲见到了这一幕,对秀爱赞不绝口。等包了六大高粱盖顶时,光远对光明的小女儿说:“珍你去擀会儿饺子皮,让你大娘歇会儿,她腰不好”
珍笑着一边擀着一边说:“哦,我大爷心疼我大娘了。”大家都呵呵,笑起来,奶奶也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