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坐在回县城的大卡车上,宝似乎很拘谨,没有了喊她:“跑蛋丫头”的潇洒神态。
霞问:“你拉了车啥呢?”
“麸皮。”
“你去中铁乡拉的?”
“是的,去中铁乡拉了一车大米。回县上拉的麸皮。”
宝问:“你家养猪了吗?”
霞说:“没有猪,我家养了几只鸡,一群鸽子,还有一只狗。”
宝说:“把你送到家,给你一袋子麸皮。”
霞问:“多少钱呀?”
霞口袋里装着姐姐两个月的工资。
“不要钱,送给你一袋。”
“为啥?你这一车都不要钱吗?”
“我来回给他们拉粮食。嗯,差价都是我自己的。”
“像这个麸皮,我在中铁乡收购的是九块钱一袋,然后去给粮站十二块钱。车加油的钱都是单位负担,我除了工资还能挣差价呢?”
霞听了后很来劲:“你一袋就挣三块钱。我记得我家那年喂猪去买麸皮,一袋好像十三块钱呢?”
宝说:“现在早涨成十五块钱一袋了。你高中毕业,要是考不上大学,你可以开个铺子。”
霞说:“哦,我想上大学,我可不想开铺子。”
宝说:“上完大学,毕了业,还不是为了工作,挣钱吃饭吗?”
霞说:“我就是想上大学,开铺子挣钱也不错,我想开个书店。”
宝说:“书店可不挣钱,我可不爱看书。现在看书的人少了,书店可以借书看,许多人也不舍得花钱买书呀。”
车慢悠悠的,绕了好多弯路,上到了山顶上。宝把车停下说:“走,下车看看下面的风景。”
霞正有此意,他俩站在山顶上。霞问:“你那天那么多花,是在哪采的?”
宝笑了笑说:“中铁山上。”
霞问:“那么一大把。山上花多吗?”
宝说:“不多,山丹丹花是山岩上一枝一枝拔的。我差点掉山沟。”
霞睁起不太大的眼睛说:“真的吗?天啊!”
宝说:“我前天车坏了,你等急了吧?”
“嗯。”
宝说:“我找人把车拖回中铁修好了,晚上还梦见你了呢?”
霞说:“梦见我了,我这么丑的没吓着你吧?”霞做了一下鬼脸。
宝笑了立刻就闭上了嘴。
“你身材挺好看的,你姐脸长的漂亮,但你的身材长的漂亮。”
霞有点不好意思,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有个人说她长的漂亮。
“不行不行,我长的比我姐差远了。”霞说完哈哈笑起来,
笑声传向山涧,冲击了黄河水也哗哗的笑着奔腾,宝看着霞说:“你笑起来也很好看。”
“啊!是嘛。”霞突然感觉自已确实很美,好想照一下镜子。
“你为什么没上完高中?就是为了早点挣钱吗?”霞问。
宝说:“你等等。”他转身跑向了车,把驾驶室车座垫拿了出来,他让霞坐下,然后他坐在离霞一米远的石岩上,看着山下。
“我是因为上不进去学了,就不上了。”
“是病了吗?”霞问。
“比病还严重呢?”
“怎么了呀?”
“给我们教历史的那个女老师,她……?”
“她怎么了?”
“她老摸我的耳朵。”
霞看了看宝的耳朵,感觉没什么特别。宝比霞高三个年级,他们在一个学校,他说的这个女历史老师的老公是霞的历史老师,今年他们都调走了。
“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宝笑了笑。盯着霞问:“你大嫂走了,你大哥难受吗?”
“有点难受,但我嫂子说她还是会回来的。”
“我那天见你大哥给在教育局上班的一个女的用架子车拉煤来着。你大哥就是那只手,唉!要不和教育局的这个女的挺般配的呢,他俩个子一样高,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的。”
霞说:“唉,我爸着急给我大哥娶媳妇,也是很后悔。”
霞问:“你哥哥姐姐都成家了,都挺好的,过的都挺好的吧?”
宝说:“我哥自由恋爱,我爸妈当时不同意,也没请客也没买喜糖,他俩领了结婚证就那么过了,过的挺好,我嫂子父母早亡,她姐姐一分钱彩礼也没要。我哥去年种了100亩油菜籽,挣了好多钱,准备买辆车呢!”
宝侧脸看了专心望着远去黄河水的霞说:“和你聊天挺美的,你要是考上大学,可能就不理我了吧?”
“怎么会呢?见了面还是会打招呼的。”霞说。
宝接着哀伤的说:“我大姐过的不好,还没领结婚证没办酒席,我姐就怀孕生下来了小贝,为这事我妈和我爸成天的吵架,而且我爸妈还打过我大姐。小贝两岁她们才领上结婚证。领上结婚证后我姐跟着小贝她爸去了铝厂上班,离家很远。小贝从出生就一直在我家。我大姐没上初中,只能在铝厂的澡堂子上班,负责收洗澡票,还要打扫卫生,清洗地面。不知咋回事,我姐又认识了铝厂开车的一个司机,说是临时工。这司机有次很晚了来洗澡,洗完澡帮我姐擦洗地面,打扫卫生,结果他俩好上了,并且怀了司机的娃。小贝她爸就和我姐离婚了,也不管小贝了。我姐又生了个小男孩,没功夫再管小贝,也不来家里看她,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司机对我姐不好,老打我姐。而且他是回族,不允许我大姐回家,怕吃大肉。小贝的亲爸爸已由技术员升成了铝厂的厂长,又结了婚,彻底忘了有小贝这么个女儿。我妈心情不好时,或想我大姐时,气全撒在小贝身上,我姐也不给小贝钱,我妈又那么爱钱,所以小贝也很可怜。我大姐和这个回族人四处打零工挣钱带娃,生活很难,没有钱抚养小贝。”
霞说:“还好有你父母,小贝也长大了!”
宝说:“是啊!她很聪明,开学三年级了。每天写完作业,就和我父母看新闻联播,还有大风车节日,看电视有好处,她普通话说的极好,老师很喜欢她,每天都叫她朗诵课文。”
霞认真听着问:“你大姐长的漂亮吧!”
宝看着霞说:“不漂亮,我和她长的很像。”
霞看着宝说:“这样挺好的,个也很高?”
宝说:“个子过一米七,但是女的和我一样就不好看了,皮肤太黑。眼睛下还有颗痣。”说完指了指自已脸上左眼睛右下角一颗黑痣给霞看说:“这有痣的人命苦,叫泪痣。我大姐这有一颗特别大,比我这颗大多了。”
霞说:“你还信这些呀!”
宝说:“我爸这有一颗。”
霞说:“那就是遗传呗。”
宝说:“我爸过的很糟糕。”
霞又“啊……”了一声看着宝。
宝说:“你没听你父母说过吗?我爸老家还有三个孩子。”
“没有听我父母说过听我姐说过。”霞如实说道。
宝说:“你父母人都好,善良,勤劳,不多话,不谈别人长短。你父母真的从不吵架打架吗?”
霞说:“从不吵架,更别说打架了,嘿嘿嘿……难道你父母还打架吗?”
宝忧郁的说:“从我有记忆起,他们就吵就打,从没间断过。”
霞又啊了一声问道:“咋打的呢?”
宝说:“每次都是一个原因,我妈不给我爸路费,不让我爸回老家去看孩子,斥责我爸当初隐瞒实情骗了她。”
“那么你爸当初为何要这样做呢?”
宝说:“谁知道呢?”
霞问:“那你妈啥时候知道的?”
宝说:“早就知道了,我妈从小没有父母,没什么亲人。哪也去不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没办法全靠发怒把日子往后推,我爸让着她,任凭我妈打骂哭闹。我爸挣钱都给她管。所以就这么过下来了,我爸一说想回老家。我妈就哭闹寻死觅活。”
霞说:“你妈又有文化又有工作还是挺好的。”
宝说:“是啊,她很能挣钱,挣了钱存起来,不吃不穿,我两个姐姐的衣服都是她扯布做的,一穿就是好几年。我这件衣服是我哥的,我穿了好几年了,我挣的钱,我妈每天也都存起来,说是给我娶媳妇用。我妈当了几十年粮站会计,我爸工资她管她领,她一边上班,一边抽空找钱挣,经常装卸粮食干零活。她不让粮站找民工卸车,她御,挣卸车费。一麻袋青稞都一百五十斤,一般男人都背不动。我爸不让她等挣这个钱。她非要挣,我那年放学亲眼看到我妈背着麻袋上粮仓,跪到了地上起不来。从大车卸下来还得背到粮仓,上粮仓时我妈绊倒了……”
霞默不作声,想起姐姐说钱家是存款大户。这样辛苦省吃俭用,一个女人用尽全部力气挣的钱,存的款,谁可以有资格去花呢?谁花这钱,这女人会愿意啊?
宝揉揉眼说:“那年我那个老家的大哥来了,说他母亲去世了。我爸想给他在这安排个工作。他长的很像我爸,但个子很矮,黑瘦。一看就是从小吃苦,吃不饱饭的农村人。我妈又哭又闹,多亏我这的哥哥和二姐给他路费让他回去了,我爸想多给点钱,但我妈一分不给。那次打的很厉害,我爸打了我妈一耳光,我妈打了我爸四五个耳光,然后把头乱撞,墙上,门框上。口口声声说不活了。把钱全烧了谁都别想要。”
霞看他说着不停擦着擦眼睛。不再吭声。
“我二姐虽说是嫁到了副县长的家里,可到现在我二姐也没有工作,他们也没给安排,还好我二姐夫对二姐挺好,他们的小孩小琴挺可爱,比小贝活泼多了。唉,我这俩姐姐都是没领结婚还没办婚礼就怀孕生孩子。我二姐夫家原本是要大操大办的,因为他家就一个儿子,可是定的日子快到的时候,我姐的肚子太大了,就把婚礼取消了。我母亲说两个女儿把她的脸给丢尽了。”
一片云飘在天空,刚好罩在远处对岸的一片树林,宝指着对霞说:“你看那果园好像打着伞。”
霞说:“那就是果园呀,我姐说带我去,一直忙着也没去。”
宝说:“下周我带你去。你有时间去吗?跟着我去吃苹果。”
霞说:“我不能再跑了,该在家写作业了。”
宝说:“你们姊妹长的漂亮,人又稳当,还爱看书学习,你两个哥哥的字都写那么好。”
霞兴奋的指着山下说,那就是五龙营业所院子吧。”
宝笑咪味地说:“对呀!”
霞问:“学校在哪?”
宝说:“学校在大北面,看不见,让果园的这山挡住了,果园那边下去山坡是学校,学校挺大的。”
“你去过?”
“去过,送过我们同学。她弟弟在你班,你认识的。”
霞观察了一下宝:“大耳的姐?”
“对对,你还知道她弟弟的小名。”
“知道的,班里都这么叫他,他长的挺帅的眼睛大大的,他姐姐也很漂亮吧!”
宝说:“她个子小,没你漂亮,皮肤很黑,从小就干地里的活,我去年去她家还帮她家地里拔过草,累坏了,她父母对我可好了。。”
霞问:“丈母娘对女婿的那种好吗?”
“她比我岁数大,为了复考大学,她来我们班补习高二的课。感觉她有点特别。就和她成了朋友。我退学,参加招工考试,她来过我家,劝我继续上学考大学。后来又来过一次,想让我爸给她在粮站找个临时工的工作干。”
宝略带羞涩说:“我俩不可能的。我再没去过她家,她来我家两次。我妈妈不欢迎,不让我和她交往。”
“为什么?”
宝说:“我妈说农村各方面条件差,主要是没钱,我妈把钱看得很重要的。对了,麸皮你就给你家里说是买的啊,要不然我妈知道了会生气的。”
霞说:“那么,麸皮我不要了,家里也没有猪。”
宝着急说:“麸皮拌上灰条菜或者烂菜叶子喂鸡,鸡下的蛋可大了。”
“那好吧!”霞看了他一眼低声说。
山顶上起风了,天上云越来越多,苹果园上方的云呈青黑色,山下的景色带着一层暗晕,黄河水声小了,颜色也发起了青,房屋依旧是白白的在绿树丛中。梯田层次分明。霞仰望天空说:“赶紧回吧,万一下大雨麸皮湿了就麻烦了。”
宝说:“你挺懂事的。”
霞不好意思说:“我没有你懂事,你都能挣钱了。”
“那我比你大五岁呢。”
“你上学为何那么晚呢?”
宝说:“我九岁那年小肚子和大腿根老疼,我妈买了士霉素,黄连素,给我吃,后来我尿不出尿了。上了医院,大夫说得动手术,是静脉曲张。所以我上学就耽误了一年。后来又犯了一次,又做了一次手术。”
霞“啊!”了一声问:“在哪里?”
宝红着脸说:“位置很特别。我的牙齿是吃四环素药造成的。”
霞说:“我以为你们家有钱吃糖吃的呢?”
宝说:“我家是有钱,可是我妈不舍得花,有病都不去医院看。”
霞说:“我爸也是,退休费,不治病,全给掉了我大嫂。”
宝说:“你爸看病不是全报销吗?其实行政单位是好,你考上大学一定要进政府机关。你别看我爸这个站长挺好的,但是他看病不报销,说以后企业是会报一部分的。我妈把钱管的很严,说等企业有报销医药费政策,再去给我爸住院治疗。我感觉我爸得的也是糖尿病,每天喝大量水,饭量大,胃口极好,我妈给我爸一天做五六顿饭,我爸没下过厨房不会做饭,我爸很爱喝糖水,我们家冰糖是不断的。”
上了车,霞看到车的工具箱有个新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宝说:“口琴。”
霞惊讶的问:“你会吹口琴。你刚刚咋不吹一个呢?”
宝说:“下次我约你出来到大河坝坎岩玩,带上口琴,吹给你听。你敢出来吗?”
霞嗯半天没回答。
宝说:“这是粮站上班的一个女孩送给我的,我退给她了,可她又放我车上了。这种历害的女孩,我害怕。我还是要退回去的,我不想收她的礼物。”
霞说:“她为啥这样干?”
宝说:“你好憨啊!”
“憨?”
“嗯!是个憨敦敦。”宝微笑着开着车望着前方石子大路说。
“那天你还喊我“跑蛋丫头”是啥意思?”
宝脸立刻红了:“对不起,嗯,听说你爸特别宝贝你。”
“你爸不宝贝你吗?”
宝笑了笑说:“我爸对我们很严肃,几乎不怎么和我们玩笑,我两个姐姐从小都怕他,见他都躲起来。不像你爸那样,记得小时候我两个姐带我去看电影,我们见你爸爸把你架在脖子上,你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听你爸叫你娃娃娃娃的……当地人把女孩不都叫丫头嘛!”
“那么跑蛋是啥意思?”
宝不好意思看着窗外放慢车速说:“男的看女孩子主要看脸蛋,屁股蛋,嗯……把不在家好好待着的四处转游就叫一一跑蛋丫头。”
霞觉得非常新鲜,从来没人和她聊过这么些个话题。霞不说话了。
宝侧过头问:“你生气了?我约你,你还出来吗?我想自己买个车跑,现在出厂的一种新卡车上装有录音机。你喜欢听歌吗?”
霞说“很喜欢听歌。你会吹口琴,会吹什么歌?”
“我这两天学会了吹巜昨夜星晨》。听过这首歌吧?”
霞说:“听过。我家对面,之前是县招待所洗澡堂,现在改成了歌舞厅,天天晚上都是这首歌。很好听。”
“你去舞厅了?”
“”没去过,我爸不让去,连我姐都不让去。”
“下次我送你一个小录音机吧!”
霞慌忙说:“不要不要,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送我个小录音机?”
宝咬了咬牙,说:“因为我喜欢你。”
霞一下子不知所措说“我以为你喜欢我姐呢?”
“你姐?为什么?”
“因为我姐比我漂亮。”
宝笑了说:“你记得你那年和你爸来我家吗?”
霞一脸茫然说:“不记得了,小时我爸到哪串门,喝酒,吃席,甚至去打麻将,都带着我,去的太多了,不记得了。去你家怎么了?”
“看你很可爱呗!我妈那时候就说你很可爱,和我很般配呢?”
宝看了眼霞说:“当时好像记得你爸来找我爸批大米。我妈来重要客人,才把锁着的糖果端出来,你一块也不吃。”
“我一定给你买个录音机。”
“不,我不要,我爸妈不让我要别人东西。”
“那我约你,你出来吗?”
嗯,我高中毕业再和你约吧!”
宝沉默了。车路过一个村子。宝说:“这是唐乃亥村,村长也是咱山东老乡。你来过这吗?”
霞说:“我没来过,听我妈说过,我妈来这村买过麦子磨过面,那年供应的粮食不够吃,没办法,我妈跟着政府大灶收购麦子的人来过这里。”
霞看着专注开车的宝,虽然穿着好几年前的军装便服,而且是他哥哥的,但宝很帅气,黝黑的脸,很瘦削。手很大,很粗糙。握着方向盘,神态自如。
宝没有侧头看霞,笑着说:“看啥呢?我还行吧,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霞忍着羞怯说:“你家管着粮站,每月吃粮食也不缺,你咋这么瘦呢?”
宝说:“你要给我做几顿饭吃,我可能就胖了呢?”
霞说:“我可不会做饭,我们家就是我妈,我姐做饭,我二哥也会蒸馒头。过年过节我爸做。轮不到我做饭呀!”
宝说:“不急,女人成家了就会做饭。”
“我才不成家,我爸说他要养我到老。我爸做饭可好吃了。”
宝说:“我会比你爸爸对你好的。你兴许都会叫我亲爸爸呢?”
霞脸红了,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小时候挤爸妈床上睡,半夜朦朦胧胧听到:母亲秀爱不停叫着爸爸哥哥好哥哥。
宝看了看霞问:“又生气了?”
宝说:“你看我这手做了饭,你敢吃吗?吃得下去吗?我倒是会下面片呢?”
霞说:“哦,我们家没人会做面片,也从来不吃。那么拉面你也会做了?”
宝说:“拉面我不会做,我二姐会做,她当初结婚的时候,她婆婆家是甘肃的,说要是不会做拉面和面片,就不给买金戒指,结果会做了以后,戒指镯子都给买上了呢!你赶紧学会做,我给你都买上,备着。”
霞咯咯咯的笑了,笑完一会儿觉得自己太不像话了,为什么要笑呢?
宝也一脸微笑,霞转头看着车窗外。
路在河滩,全是大块的石子,很颠簸,远处的两大朵云,就像两个胖胖的可爱的娃娃手拉手,天上风可能很大,一会儿就变了形状分了开去。眼前一片荒凉。
霞问:“这个村生长麦子气候也好。夏天也很美吧!”
“菜瓜长的很大,去年这村长家给我们家拿来了些菜瓜,他们想让我和她的小女儿在一起。这些河滩里可以淘洗沙金,这个村的回民好多人都淘金子发了家。”
“怎么样?村长家小女儿。”霞不悦的问。
“太漂亮了,可是我不喜欢太漂亮的女人。我天天跑车,出门在外,太漂亮的不安全,我好想找一个丑一点的呀!”
这次霞真的生气了。
宝说:“逗你玩呢!她呢,主要还是我母亲不同意,因为他父亲也类似我爸,把老家的老婆孩子离了,然后重新找的女人成的家,这个女的当时带着一个大姑娘,嫁给了他。我妈说这村长和他老婆带来的,这个大女儿有不清白的关系。他俩生的这个小女儿嗯,还行吧,胖墩墩的。
“你们两家,村长和站长,结合起来挺好的呀。”
“我那天送他们爷俩回家,到了这个村,不行啊!有病!”
霞好奇的问:“啥病?”
“狐臭。”
“没听说过,也没闻见过,不是说有这种病的人,唐明皇一类的男人,有的人闻着很香吗?”
“可是我闻不惯呀,太难闻了!”
“要她没有这个病,你俩就成了呗!”
宝把头伸出了窗外说“我好像闻到了醋味了!”
霞不支声,她也很吃惊,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霞连忙转移话题问:“你的手泛白,这么粗糙,是什么病吗?”
宝说:“让汽油和机油腐蚀的呀,我没有病。这些就旧大卡车不是这坏就是那坏,全得我自己修,所有零件就得在机油和汽油里清洗,懂不懂,丫头!”
村庄破败的公路,霞突然感到很伤感。为村长和他的小女儿感到难过。好像是发生在霞身上一样,父亲光远带着自己去把她送给别人,可是别人不要。被对方一番好意的用车送回了家,还厌恶你身上有气味。想到这脑子响起在姐姐玉订的杂志上读到的,阿根廷的一个作家,名字那么老长霞没记住,其中几句是这样的: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我想用这些把你留住。
但大多数生活在这些贫穷的环境不是想要留住谁,而是想逃离这个地方,让自己最亲爱的女儿,用结婚的方式改变命运。远离而去。
上了柏油路,快到县城了,路边是整齐的白杨树,树干已经很粗壮了,这些树就是秀爱她们县政府家属们种的,秀爱爱和光远结婚那年,上面动员家属们春未种树,职工们每年都是种的,可是年年种年年死,是秀爱建议每个种树的人,深深挖坑,使得这一片树全成活了,这片树林和青的年龄一样。
树林后面就是学校,霞突然感觉很兴奋,白杨树叶子闪闪发着亮光,正面是白亮光,背面是青亮光,呵呵,粗壮光滑的白杨树树干上都有大大的眼睛似的枝杈伤疤。霞被这些眼睛盯着,一下子打开了对宝过往在记忆的闸门。
霞侧过头详细盯着宝看了一下。宝立刻问:“怎么了?嫌到家,太快了。早知道天这么好,不下雨,车应该开慢点。”
霞没吭气。她想起来了,那年跟着爸爸去粮站找宝的父亲批大米,是正月十七,家里就没有任何吃的了。
秀爱说:“求人家批大米,大正月空着手去不好吧!
光远说:“没啥不好的,我要有礼物,还不找他批粮米去呢?”
霞想起来,去宝家,父亲是硬着头皮去的,她也非常难受,老想妈妈的那句话,大正月空着手去求人家不好吧?所以她才没吃宝的母亲给的糖果。
霞也想起来这个小红老师的样子。她上了初一还是初二的六一那天,运动会开幕式完了以后,她们几个没有运动项目,出了校门到这片树林子里玩,杨树叶子淡绿色非常的美,天空蓝蓝的,一大朵云,就像一只小船似的昂头前进。霞因为穿的姐姐前几年的白衬衣太暗旧了,开幕式上,被已经练好的仪仗队里给退了出来。树林子里空气清新,霞的心情从沮丧中一下子好了起来。她们唱着“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在树林里追赶着玩时,霞看到了穿着白衬衣蓝裤子很帅气的宝和一个脖子围着一条红纱巾脸有点黑,但很秀气很漂亮的女孩,坐在树根聊天,两人满脸欢喜。
显然,宝和小红老师也是像姐姐和伟一样的谈恋爱,没成功。也可以说是不想再继续,姐姐那么伤心,绝望。霞想:伟有了新欢,早早的结了婚,伟未必很伤心。想到这霞感到有一点恐惧,有一点愤怒,想去把伟给狠狠扇几个耳光。又有一点莫名其妙。感情的事很复杂。明明是移情别恋,何必要说因为我母亲不同意做借口。还是与其个听话的男孩,因为也像自己的大哥青那样听从父母的安排,很听话。不得已而为之?她想家了,想爸爸妈妈了。什么麸皮,什么小录音机统统不想要了。但对刚才的笑很释怀,有多少事能让自己开心过呢?多久不曾真正开心的笑过。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几乎是卧病不起了,霞感到生活很沉闷。很害怕,害怕父亲这棵干枯的大树会突然一天倒去。钱是不能买得到感情的,这个珠拿着钱就走人了,而大哥青也并没有因为家里花尽了所有钱,而爱上这个珠。
他俩没再聊。到了霞家,宝上了大车厢扔下一麻袋麸皮,跳下车将麸皮扛到肩问:“狗不会咬我吧!”
霞说:“我俩抬吧!”
“你别动,我扛惯了,麸皮一点不重,你别沾手。”
霞赶紧跑前面开了院子的小木门说:“我家小黑蠢头蠢脑,咬不咬谁?得看它心情,有时候咬,有时候不咬,不过是拴着的,没事。”
霞家的狗在睡觉,抬头看了看霞和来人接着就睡了。
秀爱认出是钱家的小儿子宝,非让宝喝杯茶再走,宝说得赶紧回粮站卸货。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