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张声势过后,鬼哥也有些后怕。
旦凡叫个仙士,不说是个个有移天换海之能,搬山陷地却也太寻常。那十几个仙士也许一时找不到杀他的办法,想将他困起来可再简单不过。倘真如此,纵然鬼哥一时无碍,牧兰衣却也万万耽搁不起。
能唬出解药,又安安稳稳的先退出来,完全是凭直觉。利用对方一时间的恐惧,这结果已经算不错了。
三千里开外,鬼哥降下钟来。这个距离对于仙士来说,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可对于他这个‘开元’修士来说,却着实已经快到极限了。再者镇魔大千钟毕竟不是飞行法宝,化为实体的钟身可绝然不轻。凭他现在这点法力,也许还能再飞几百里,那又有什么区别。
也不是鬼哥不肯拼命赶路,而是他隐约已经察觉到,牧兰衣服下解药后非旦没有醒转,似乎还有更加虚弱的趋势。但是鬼哥敏锐的感觉到,这种虚弱并不仅是毒性加深,似乎这尊大千钟对她也有影响。
鬼哥也很清楚,现在的大千钟已与原来大不一样了。原来的大千钟确有镇魔之力,可也仅仅是镇。而现在的大千钟,仅仅是散发出的那种白光,就会对魔修元神彻底的毁灭。至于这到底是什么光,他却不好定论,因为他本身早已与此钟神合。
不过一日之内,牧兰衣便显见衰老了不少,眼角生出了皱纹,原本吹弹可破的脸庞上也再无丝毫光彩。皮肤下的血管隐浮上来,一片暗青之色。鬼哥急得几乎跳脚,却是没有丝毫办法。
眼见天已入暮,荒山野岭之中。鬼哥正自心烦时,他察觉到有人来了。果然,不过数息之后,空中一道异彩映入眼帘。
来的不是魔宗之敌,而是秦墨言。秦墨言一落下身来,看见二人这副形状,柳眉倒竖银牙紧咬,二话不说锵的一声一剑便刺中鬼哥心口。然则这柄黑剑直被顶出了个大弧,也不见鬼哥流半滴血。
这个时候秦墨言不由得杏眼睁圆,只感背脊直冒冷气。鬼哥皱了皱眉头,伸出二指轻轻弹在她剑上,直将她黑剑弹得脱手而飞,插落在草丛里。
“你对姐姐做了什么!”虽觉眼前此人有些惊悚,秦墨言还是鼓气质问。
鬼哥道:“中毒,受伤,你自己看看吧。”
秦墨言闻言,咬紧了牙恨恨盯了他一眼。这才回身先脱下外袍将牧兰衣躯体罩了,然后才抚上她的额头,内窥其神宫及元神。这一窥之下,秦墨言的两行眼泪却已经流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枯萎了?这怎么可能的!”秦墨言越说越急,几乎开始号泣。
鬼哥在一旁连忙问:“到底怎么样?”
“你会不知道?”秦墨言猛一转身,目光像刀一样又回到鬼哥脸上,“姐姐乃天莲化生,元神神根本就不易驻世,现在神根竟然受了如此秽恶之毒的玷污,已开始枯萎了。”
“天莲化生?”鬼哥小声嘀咕。
其实他早便听闻,世间不仅有胎生卵生湿生等待人畜鳞羽,还存在一种化生之灵,化生之灵根源生发不一,十分罕见,却没有想到牧兰衣就是其中之一。
鬼哥又问:“你们仙盟之中,可有前辈高人能救?”
“前辈高人自然有,可是除姐姐之外,谁又知道如何去面见五尊呢?除非……强行将姐姐唤醒,让她告诉我。”秦墨言轻咬朱唇,似是下了很大决心。
鬼哥奇道:“你有办法能唤醒她?”
“就这么办!”秦墨言并不理鬼哥,伸出两个细小的手指,郑而重之的做出数个手印,然后轻轻按上牧兰衣的额头。
怪异的黑印在牧兰衣额上转眼成形,只听她轻吟一声,居然真的渐渐苏醒过来。
秦墨言见她双眼渐渐聚神,连忙轻声道:“姐姐,我是墨儿。你能不能告诉我明尊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医治。”
“没用的……”牧兰衣似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偏了头看到一旁站立的鬼哥,却反而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鬼哥矮下身来,托住牧兰衣的手,轻轻拍拍手背道:“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秦墨言看见二人相握之手,一脸鄙夷的神色,却没有再出言。而这时牧兰衣的一点神智又已消失,慢慢合上了双眼。
“你要干什么?”见秦墨言拖起牧兰衣,鬼哥却连忙伸手将她拦住。
秦墨言道:“自然是带回冰华宫安置。”
鬼哥摇头道:“不行。”
秦墨言横他一眼道:“你管得着嘛。”
鬼哥道:“牧仙子如此境况,冰华宫已经不堪一击。再有魔修前去,你应付不了。”
“不堪一击?”秦墨言气极反笑道:“我应付不了,你就应付得了?”
鬼哥又道:“况且说到底,你也并无诊治她的办法,还是在我身边稳妥一些。我想……她也是愿意的。”
闻听此言,秦墨言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她素手轻扬间,两片大大的黑叶翻飞飘出,将牧兰衣托覆了起来。然后再一招手,那柄黑剑就又已飞回手中。
“姐姐犯的错,今天就由我来替她了结!”秦墨言说话间,一双秀目中已现杀机。
然而她刚刚决定要动手,便觉眼前一暗,一颗硕大的脑袋已经到了她面前。而后才感觉到双手已经被对方制住,犹如宫中的万载寒铁之锁,丝毫不可撼动。
鬼哥一手夺下了她的黑剑,另一手制住她交叠的双腕。叹了口气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们也不是敌人,明白了么?”
见秦墨言还是奋奋不平,鬼哥继续道:“问心山与冰华宫如此之近,若是急袭一日便至。魔宗已经聚集了诸多仙士,你真觉得他们没有围攻冰华宫的意图?”
秦黑言闻言凛然,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鬼哥又道:“没有今天这桩事,他们时机也许尚未成熟,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若是他们,就会一不做二不休。今日一战,他们虽然损失颇重,但是实力犹存。十几位明实还是有的,其中大成者也有二三人。如果他们行动的快,现在也许已经快到冰华宫了。”
话刚说完,秦墨言黑剑上穗末的一串小珠绽放华光,她脸色登时大变。挟起牧兰衣便欲破空而走,但在这个距离,鬼哥比她更快。已是将那两包包裹牧兰衣的黑叶按住,无论这两片叶子如何扭动,竟是不能脱离他手。
“放手!”秦墨言又惊又怒。
“现在往回赶已经来不及了,即使你一定要走,牧仙子也必须留下。”
鬼哥冷下脸来,身上的煞威便不自觉的沉重起来。秦墨言自忖未必能从他手上占得便宜,又怕二人当真交手波及牧兰衣,当下也只能罢手。
珠华再闪,秦墨言冷哼一声,纵身直向夜空而起。远远的传来一句话音:“去寻百草仙,或许有法子救!”
“百草仙?这又是个什么人?”鬼哥摇了摇头,心知秦墨言此去凶多吉少。
莫说是秦墨言,其实现在就算鬼哥亲身赶去,恐怕也是无能为力。此时的冰华宫中,已然如一片修罗场。原本的华宫仙宇尽皆在大战之下崩毁成墟,伏尸处处。
两个黑袍人远远立于夜空的乌云之上,望着这片已然渐渐安静下来的战场。这二人一个是诡行道副宗主朱三变,另一个乃是无生门主陆夜白。
朱三变道:“沧海宫与浮虚殿来者已几乎全军覆灭,这是北屿最近的两处分坛,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援了。”
陆夜白点头道:“朱道友言之有理。只可惜牧冰莲并未回来,连那个姓秦的小丫头也不在冰华宫内。”
朱三变道:“这一役彻底拨除了北屿仙盟于此三万里内的势力,我们的损失却微乎其微,其实已可称圆满。谅来一个垂死的牧兰衣和一个没成气候的秦墨言已于大局无碍。”
陆夜白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个人是谁呢?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我们竟然一无所知。”
朱三变挑了挑眉道:“朱某问句不敬的话,陆虹道友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
陆夜白摇头道:“不会。陆虹行事老练,说话极有分寸,在这种事上,他应该不会胡说,我是相信他的。”
“要不要发下搜神令?”朱三变问道。
“不必!”陆夜白道:“今日一役,我们的实力已经曝露太多,北屿仙盟可不是想捏就捏的软柿子。若明暗之势易转,对我们不是好事。”
朱三变重重点头道:“还是陆门主思虑周全。不过,虽然圣泉那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担心有可能还是对付不了那个人。如之奈何?”
陆夜白微微一笑道:“这阵子我会亲自留在附近,朱道友全力襄助公羊道友,争取在一月之内灭掉三眼一族。一月之后,无生老祖便要出关了。”
“无生老祖出关?”朱三变原本死人样的面孔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磨拳擦掌道:“好!看来我魔道真正崛起的时候到了。”